这一声说的清冷,颇具“大人”之名。
“是是是,大人您没摔着吧?”契扬急忙弯下身子,朝凌若伸着胳膊,方便她扶。
“怎么会从幻境中出现呢?外面有我们就够了呀!”见状,契貌也在一旁搭腔。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听的脑袋直嗡嗡,于是简单丢下一句,“此时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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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契兆”神色凝重,口气忽然冷淡,年纪略大的契扬出声询问道,“可是遭遇何事?”
乍的听来,好像还真的有几分迫切和关怀。
这与先前契桃的口述的境遇大有不同,但是回想二人因为习惯忽然改口称大人的嘴脸,心想现在的一切或许也是逢场作戏。
“嗯,的确发生了些事情。”
凌若沉吟片刻,决定胡编乱造个理由糊弄过去。
可是…忽然想起自己对撒谎并不擅长。
偶尔扯个小谎,也都是半真半假的才能说出口。如果空口白牙胡编乱造,她还真的担心错漏百出,到时再被那俩油子听出来。
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凌若心生一计,决定“坦白”夜闯契府一事,倒是看看这些人作何反应?
凌若学着契桃模样,煞有介事的皱起眉头,用手掐着眉心继续补充道,“阵法忽然生变,我因此被震出内场。等反应来时,已经摔到你二人身前。”
“原来如此,小兆大人辛苦。”
听闻契扬熟练的关怀语气,心想若换个场景,不在横尸遍地的契府宅院,而是在明亮宽敞的门厅中,契貌、契扬的架势,怕是一个负责端茶倒水,另一个揉肩推背。
怨不得常世略有钱权之人身旁都是狗腿,经此一事她大约明白了原因。
这根本就是花钱买虚荣,再将虚荣换成快乐。
有人对着她点头哈腰、嘘寒问暖的模样,真是太享受了。
且不提享受狗腿的乐趣,这两人对阵法被破的反应未免有些平淡,是她交代不清?
为了推进事情进展,凌若决定加点猛料。
于是顺势作富家大老爷状,语气略有夸张的反问道,“你俩在外头守着,没发现入侵者?”
“没,没有啊…”
“没有,一切如常。除了您刚才这下摔。”
说话的,前者是契貌,后者是契扬。凌若仔细将这二人反应记在心中。
“如果连你俩都没发现,便悄无声息进入幻境,可就更要重视些了。”
说话讲究抑扬顿挫,激情过后终归是要平淡。
方才这句说的稀松平常,却隐隐对契貌和契扬有几分抬高之意。
契貌做人更直接,对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在意。但是契扬却听进心里。
稍作侧目,尽可能自然的观察着眼前这位名为“契兆”的少年。而凌若亦是早有准备,面容严峻且正经,与在常世的她判若两人。
契扬灰黑色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一改刚才沉稳做派,堆起笑脸油滑道,“咱几个功法没您高深,也不得少爷器重,也就能做做外场巡逻的闲差。整个契府的安全,还不得仰仗契兆大人嘛!”
嘶,脸变得也太快了。与他没有利害关系的寻常人,就用冷脸应付。关系到他的生存和处境的,便换热脸配合。
人性这东西真是刻在骨子里,不是多活个几百年就能变得更高尚的。如此说来,神仙岂非亦然?
不过现在没空感悟人生,故事才刚刚开始,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契貌大哥、契扬大哥,此言差矣。若是外面有人作乱混进内场,也是万万使不得,你二位身负重任啊。”
“哈哈哈!”契貌爽朗的大笑三声,忙着摆手,“哪有哪有!”
倒是契扬,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和震惊。片刻后,也跟着说道,“是啊,契兆大人真是折煞我二位了。”
嘶,凌若不由背脊发凉。
虽然认为事情在按照她的预计进展,可是就在刚才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再之前还没问题,难不成是前一句话说的有问题?
她还得从这俩人口中套情报出来。
脑中忽然浮现出契桃怯懦又害羞的模样,如果现在是她摔到房下,被人一直尊称大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直呼名字就是。”
看俩人没有啥反应,“契兆”轻咳一声,随即客套道“守护大阵生出异变,而今我又被强行震出,短时内无法施展功法。所幸碰到的是二位,否则……后果不敢想象。”
“外面定要加强巡护,小心观察,有任何动静立刻上报族长。”
“契兆大人,您怕是忙得忘事儿了,族长大人已经几百年没在契府了啊。”
?!
什么?!
凌若心知决不能表现得太过震惊,可是没记错的话,在出岛前还听谁提及契家族长。
即便短时不在府邸,冥岛就这么大,他能去哪,又如何几百年都不在?
“咳!”
神思飘移时,听到契扬的一声不自然的轻咳。
“契貌,我看你也是糊涂,早些时候族长不还现身了吗?”
“啊?啊不…”未及契貌回应,便被契扬一个凶狠眼神瞪了回去。
但是不管是否有后来的小动作,从契扬刚才慌张开口起,便知他在撒谎。
凌若心跳略快,难不成这厮察觉到什么,想要隐瞒?
反观契貌,那人没什么城府,脱口而出的话,十有八九都是真。
也就是说,契家族长根本不在府邸。
扯谎的话没必要放在心上,何况早些时候玉郎君正“教导”凌若学会走出一条专属自己的路,一条放荡不羁夜探契府的路。
在此之前,还着实欣赏了一番美人淋雨呢。
淋雨?
“欸?”一个没忍住,少年不由发出疑问。
见状,俩人不知该作何反应,尤其是契扬,不知从哪一句话开始,便已经深埋警惕,现在对凌若的举动观察的更加细微。
试探的问了句,“契兆大人,是有何吩咐?”
凌若看向地面,又向四面环视,好奇的问了句,“这里没下过雨吗?”
语罢,肩膀忽然被拍,对方尚未使劲,但是对本是女子之身的凌若而言,力道不小。
稍作侧目瞧去,拍她的那位是契貌,略扬起下巴满是好奇的说道,“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冥岛之雨,百年难遇,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吗?何况,岛雨象征灾厄,不下最好。”
呃…是她孤陋寡闻了吗,冥岛之雨百年难遇是真,象征灾厄的说法今日是第一次听到。
不仅如此,还与过往所知大相径庭。
当然,现在不是去抠无用小事的时候。
凌若再次陷入一个头两个大的境遇:前一个疑问尚未解惑,又蹦出一个新的。
唉…深深长叹,没出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