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哪。”
“你要离家出去?”
“别瞎猜,坐下歇会喝口水。”我皱起眉头,很不耐烦。
“你现在不能去外地。”
“我去江城出差,服从报社的安排,这总行了吧!”
我的大吼吓到了他,他不再追问,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坐到床沿边,同我相隔半米远的距离,彼此僵持在温暖腐朽的空气里,良久无话。
我无聊的玩弄马海毛毛衣的边缘,毛线上的细绒在明亮的光权利晶亮闪烁,飘飘然舞动,像无数在摇摆的小精灵,令人昏昏欲睡。我就势躺了下去,闭眼将被子拖上身。
“我爸待会过来。”何慕道。
“他来干什么?”
“花婶去我家说明了情况,可能来商量你怀孕的事。”
“你当真要娶我?”我抓着被子,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犹豫了会,“当真。”
“你喜欢我?还是在同情我?”
“我不是同情你,可能也谈不上喜欢你,类似爱情的那种喜欢,但我喜欢你的家庭,你的父母,我非常迷恋,甚至是追求你家里那种舒适惬意的感觉。傍晚黄昏日落,一个人最容易感到孤独的时候,阿姨在厨房做饭,你在窗台边浇花,待叔叔下班后推开门,一家人聚在餐桌边欢欢喜喜的吃饭,开心的聊着笑着,尽享天伦之乐。不像我家,通常只有我一个人,即便做好晚饭,父亲也只是匆匆吃几口,便把自己关进书房。母亲去世后,他越来越沉默寡言,我们家里永远静悄悄的,没有人味。”
昨晚对他的心疼,到方才对他抱有怨气,再到现在对他生出莫名的情感,像在一汪平静的水面上掷下一粒石子,石子瞬间沉到了湖底销声匿迹,然而我的情绪犹如激荡起的一圈圈涟漪,生出变幻莫测的形状,难以解释的脾气。
情绪里的成分很复杂,我讨厌他所做的,又感激他,想疏远他,又克制不住去靠近他。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的友谊变了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薄如蝉翼,经不起丁点的吹灰之力,只轻轻的一动弹,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像修复不了的裂痕,在心里留下永恒的阴影。
见我没有反应,他问道:“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家不过是米县最普通的家庭,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你踏出这扇门,再去结识别的姑娘,接触她们的家庭,你就会发现你的办法多么的荒唐。你说男人无法接受喜欢的女人为他做出牺牲,可你让我体会到了,当我的朋友为我付出时,那种忐忑不安和亏欠的负罪感。结婚,不应该是相爱的人才会干的事。”
他似乎早意识到我会如此说,微微笑着,淡然处之,“男人和女人有些想法是相通的,比如说一见钟情,女人去买衣服,往往第一眼看中的是最喜欢的,虽然后面还会有更贵更好的,但第一眼选中的物品是无法取代的。男人也会这样,第一次让他感受到美好的东西,是住在心里的,我喜欢你的家庭,宁书,对我来说,这就够了。如果你想不到其它更好的办法,不妨嫁给我,我愿意和你一起抚养孩子。”
“你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种想法的?”
“陪你去市里产检完出来,我当时就想,为了保护那个小生命,以后我来照顾你们母子吧,我也犹豫徘徊过,后来我又问你如果秦羽回来找你,你会跟他走吗,你说你一定不会跟他走,所以我渐渐下定了决心,昨天的情况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结婚后要怎么办,形式上的夫妻?为了成全我而剥夺你追求爱情的权利?”
“爱情从来都不是男人人生的全部,这没什么,我也不是一无所得,我享受到了我想要的家庭氛围,这本身是一种收获。阿姨待我多好啊,昨天还生我的气,今天又开始关心我,只有母子才没有隔夜仇啊,她就是我的妈妈。”
我使劲咽了咽口水,不敢想象今后的生活,始终充满了抗拒。
“何慕,你帮我离家出走吧?”
一根烟的功夫,他才开口,“怎么帮你?”
我从床上坐起来准备与他细讲,却瞥见花婶领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一前一后走进院子。
我爬到窗户边朝外看,男子身材瘦高,微驼背,头发花白,穿着随意的棉t恤和布裤、布鞋,边走边左右打量。
“这是你父亲?”我问道。
他凑上前望了一眼,“是的。”
“他真的来了?啊?”
“没事,看他的神态,他应该是接受的。”
“接受什么啊?”我追问道,扭头见他出了房间。
客厅里很快响起说话声,像是花婶在向爸妈介绍何慕的父亲。我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听到脚步靠近,忙站了起来,是妈妈。
“出来吧,何慕他父亲来了。”
“我就不跟他见面了吧。”
“人家点名要见你,都找上门了,好坏都要说明白不是。”
“妈!我害怕!”
妈妈挽上我的胳膊,深长的叹口气,“他父亲看上去人不错,你愿意嫁就嫁,不愿意嫁就不嫁,没人逼你,爸妈给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