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仁章和张艳的婚期定下后,柳家大院开始忙活了起来,柳文贵被柳老爹指定为主事的,由他牵头张罗,柳承祖负责宴席名单,柳忠章带领仁章、书章、智章、诗章、信章清扫大院卫生,爱稻带领卫稷、念菽、惜谷布置新房,柳老娘带领各房女眷制作窗花、小红花以及大大小小的喜字,十几天过去了,一切都准备就绪,整个柳家大院焕然一新,大门口也挂上了的大红灯笼。
腊八节这天,智章和惜谷放学后,一边唱着腊八谣,“腊八,祭灶,新年快到,闺女要花,小子要炮,老妈子吃着桂花糕,老头子带着新毡帽!”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家跑
柳仁章明天就要成亲了,柳家大院沉浸在喜悦之中,今年的腊八饭做的也格外丰盛,柳老爹一大早就请人宰了两头猪,柳老娘除了做了一大锅米饭,还炖了一大锅猪骨头和猪下水,把大院里的二十多口子全招呼过来一起吃杀猪菜,柳老娘专门挑出一些肉多的骨头让智章和信章分别给柳文喜家和柳文华家送去,惜谷笑嘻嘻地对智章说,“四哥,你可要跑得快点,我小嫂子大爱在巷子口都等你大半天了。”刚才放学时,惜谷和智章都看见了大爱领着小章在文嘉胡同玩耍,自从大爱和智章俩人定下娃娃亲后,虽然每天下午放学后还准时见面,但俩人的相处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大爱还好些,智章总觉着大爱是自己的媳妇,以前很自然地触摸,现在智章都会感到心慌脸红。
“惜谷,不要总开智章的玩笑,大爱要成为你嫂子还不得四五年以后。”爱稻帮着智章数落惜谷,这两年上门给爱稻提亲的也不少,每次爱稻都以大哥、二哥还没结婚为由给推辞了,连对方的面都不见,其实她心里一直没有放下柳商章,柳商章比爱稻大一岁,两家仅隔着一条文梓胡同,三嫚生下柳商章后一直没有奶,他是吃柳老娘的奶长大的,从小就在柳家大院长大,情窦初开时,柳商章和爱稻就暗暗好上了,那时的柳文华还是黄县的首富,在黄县、烟台等地都有产业,解放战争后期,柳魁章带领胶东军区渤海支队解放了黄县,在双柳村率先开展了的土改运动,柳宅在风雨飘摇中一落千丈,从风光无限到无人问津,从人人恭维到恶语相向,柳商章为了不连累柳家大院,就单方面断了与爱稻的恋爱。爱稻见信章要去给柳商章家送骨头,就把事先写有‘一片冰心在玉壶!’的纸条悄悄地塞给了信章,让他转交给柳商章。
柳商章读了爱稻的纸条,一年多的思念顿时化作了泪水,柳文华见儿子情绪突然崩溃,心里一惊,他太了解商章了,从小虽然生在锦衣玉食之家,自己和三嫚对他百般宠爱,但商章身上并无那种纨绔子弟的轻浮与骄奢,他从小同义章一样跟着柳承祖读私塾,国学功底跟义章不分伯仲,更为难得是历经柳宅的兴衰,能做到荣辱不惊,柳文华关心地问道,“商章,是谁写给你的纸条?发生了什么事?”柳商章把爱稻写给自己的纸条递给父亲,柳文华读罢不禁感慨地说道,“商章,疾风知劲草,爱稻这姑娘实属难得!患难见真情啊,只可惜你俩都姓柳啊,虽说我们两家早已出了五服,算不上什么直系亲属,但毕竟双柳村的柳姓都同根同源呀!”
“爹,这个我倒一点也不在乎,关键是咱家现在是反动家庭,我是怕连累爱稻才狠心跟她分手的,义章知道我跟爱稻相好多年,他在当兵之前曾对我说过柳家大院的门永远朝我开着,可是他们越是对我这般好,我越觉着不能走近柳家大院,免得给他们带去麻烦。”
“商章,你和爱稻相好的事我和你娘早就知道,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因为我和你娘也很喜欢爱稻,对柳老爹更是没得说,在过去,咱们柳宅与柳家大院也算是门当户对,过从甚密!但现在,我们柳宅虎落平阳,深陷阶级斗争的漩涡而不能自救,在这多事之秋,真正出手相救的唯有柳老爹,张世宝倒是你的亲表哥,他不但不救,还落井下石,助纣为虐,帮着那畜生柳魁章来祸害咱们,你娘离家出走是迫不得已,她跟我哭诉过,若不与我划清界限,柳魁章就把你派到外地去做劳工,商章,你想一想,你一旦离开双柳村,不要说我和你娘会被斗得更惨,你一个人孤零零漂泊在外,我这身子骨本来就一天不如一天了,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说起往事,柳文华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柳商章赶紧安慰柳文华,“爹,我没怨过俺娘,更没怨过你,柳老爹一家对咱家恩重如山,我心里记着呢,现在我为难的是爱稻已经到了出阁的年龄,我这一年多故意躲着她,就是想让她对我死心,我不能把她往火坑了推呀!”
“商章,那你到底对她怎样?”柳文华止住悲伤,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说不定哪天就离开了人世,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商章,将来唯一能救商章于水火的就是柳家大院,无论是如日中天的柳老爹还是冉冉升起的柳义章,都不会对商章袖手旁观,倘若真能与柳家大院联姻,对商章来讲无疑是一条最光明的出路。
“爹,我给你说实话吧,我是因为真心喜欢爱稻才忍疼割爱,倘若她嫁给别人,我今生绝不会再娶!”柳文华听了商章坚若磐石的话,心里就有了数,只见他哆哆嗦嗦地用剪刀剪破长褂,从夹衣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商章,商章打开一看是父亲写给自己的遗书,内容让他大惊失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商章,是不是很吃惊?我知道我已经年过七十了,在双柳村也算是长寿之人,人到七十古来稀嘛,我这一辈子也知足了,老年得子,并且你如此孝顺,老天爷对我已经非常眷顾,这封遗书我在去年被抄家后就写好了,还记得我反复叮嘱过你吗?一旦我有个三长两短,一定要收藏好这件长袍,现在你就把遗书烧掉,其实知道这个秘密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柳家大院的柳衍祖,当年是他帮我设计的这个密室,这密室里面除了咱家的金银与古董外,还有柳衍祖收藏的若干副字画,那些字画件件都是价值连城,是他东渡日本留学前偷偷托付给我代为保管的,现在我知道了你对爱稻的感情是矢志不渝,你俩就是天合之作,我决心促成你俩的这段姻缘,密室里的财富都是我这一生合法所得,柳魁章所掳走的那几大马车财物只是皮毛而已,丝毫动摇不了咱柳宅的根基,解放前,烟台酒庄的生意一直由你打理,三年不到的时间就做成了全中国最大的葡萄酒批发中心,足以展示出你过人的经商天赋,确实得了我的真传。密室里的这些财富除了维持你的生计,更为你将来重振柳宅提供了资金地支撑,你放心,儿子,新中国不可能不发展经济,发展经济就离不开资本,国家一旦放开经济,你就有了用武之地,至于你和爱稻的婚事,我会马上找机会跟柳老爹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答应的,这些日子给爱稻提亲的人那么多,柳老爹都没答应,我估计就是在等我给你提亲呢,切记密室的事一定要守口如瓶,你和爱稻的婚事定下后,你再亲口告诉柳老爹。”
“爹,你和衍祖爷爷真是未雨绸缪,倘若事先没有准备,这些财富一旦被柳魁章搜出,他会变本加厉地迫害咱家,就会把其中的黄金当成你‘霸占’他祖产的所谓证据。爹,有了这些钱,我就有了追求爱稻的勇气,至少她不会跟着我挨饿了,其实我对经商非常自信,即使没有你留给我的这些财富,我一样可以白手起家,只是现在的大环境不允许而已。爹,你放心吧,将来如果国家大力发展经济,我一定能重振柳宅并造福乡梓的。”
傍晚时分,柳商章把写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纸条偷偷塞给了在胡同里玩耍的信章,信章朝商章笑了笑,转身跑回柳家大院把纸条交给了爱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