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湛,别告诉别人,我这话说的太矫情了。”
陆苒小声的说道。
“只不过看到阿姨给你来开家长会,我想起了我妈妈......好吧,其实有一些难过。”
教室里,众多家长汇聚一堂,沈星湛的母亲坐在最后一排儿子的座位上,认真听着老师讲话。
教室外,陆苒和沈星湛坐在楼梯拐角。
折角的位置,有一面四方形玻璃窗户,窗台是青灰色的大理石,陆苒支着胳膊搭在上面,眼镜摘下来卡在校服第二颗扣子的领口。
她极目远眺,浅咖色的瞳孔,仿佛染上了窗外的鸟语花香,日月星辰。
然而,那双平时明亮自信的眸子,此刻显露出了一抹无可奈何的脆弱,让他不知该如何安慰。
十六岁的沈星湛,只能无措的安抚和自己一样年纪,却被自己称为学姐的女生;
二十六的沈星湛看着昙希,她眼里是细碎的光亮,他在那双清澈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
昙希说:“我其实一直想有......亲人。”
曾经浮夸张扬的坚硬外表,被一层层细腻的拨开,露出脆弱的,惹人怜惜的心脏。
一下,一下,轻缓的跳动着,合二为一,温柔的将他吞噬。
他是如此心疼眼前的昙希。
别墅的大门重新被打开,一股寒风灌进来,昙希的视线越过昙锦,看向门口的女人和孩子,迎上了曾兰期待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眼里带着希翼和局促。
妈妈?
不,称不上。
但她那些深切的渴望,这些年压在心底最深处,其实从未有一刻离开过。
——有关亲情的渴望。
陆苒十三岁那年,父母在外出旅游时候,在旅店内遭遇火灾,双双去世。
初中二年级的假期,她噙着笔杆,正在思考着要不要去找住在隔壁的沈星湛炫耀,她已经写完了所有假期作业的时候,外婆颤巍巍的从屋外走进来,泪流满面的把她抱进怀里。
陆苒听清外婆说的话后,缓了缓,一动也不动的凝视着空气中的尘埃,只感觉面前的窗户似乎没有关严,冷风渗了进来,空调,也开的不够暖,否则,她怎么会遍体生寒?
那对素来恩爱的夫妻,明明一个礼拜前还摸着她的头发,叮嘱要自己要在家里好好写作业,他们去苏州看湖,等回来给她带蟹子。
会告诉她左撇子的姑娘都聪明漂亮的丈夫,会摸着她的头对她细声细语的说,就算同学们不够聪明也不能欺负的妻子,她的父亲,母亲,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
与外婆办完丧事,已经过去十几天时间。
陆苒小小的身子瘦了一圈,圆圆的娃娃脸生出了尖锐棱角,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分外坚定。
她看着外婆,平静的说出自己要跳级和转学,直接中考的请求时,外婆生不出任何拒绝的想法。
从前,陆苒的父母不希望她跳级,是认为她心智不成熟,或年纪太小,不好与不同龄的同学交流,而现在,她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不再任性,眼镜下的眸子透着看似温和,却生不起波澜的光,理智而内敛。
陆苒的外表温软无害,但是性子古怪,又是全校学习最好的学生,除了沈星湛,其他同龄人在她的眼里,都是不讨人喜欢的小狗。
她离开了那些小狗,独自一人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包括沈星湛,都被她抛在了遥远的身后。
作为一个小女孩,能开心时喊爸爸妈妈,难过时喊爸爸妈妈的她,被自己关到了牢笼里。
而这一刻,借着昙希的躯壳,破土而生,抽枝发芽。
曾兰的年纪不大,至少作为昙远临的妻子来说,是小了一些的。
她看起来三十几岁,穿了一身浅灰色毛绒衣服,乌发上沾染了雪花,一进来雪花就融化成了细小水珠,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意,温柔而关切的看向昙希。
眼角,有着细细的笑纹,但保养的很好,有一种温婉恬淡的气度。
“希希,阿姨知道你受了伤,特意带了些保健品,这是复健球,锻炼手用的,这是阿胶,还有些在车上,我让老陈去拿......”曾兰说着说着,眼眶红了一圈,“当时阿姨和你爸爸都吓坏了,你爸爸差一点便买了机票去海市,后来贺渝亲自做电话过来告诉我们说你没事,我们才放心。”
“钱还够用吗?”
“手呢,还疼吗?”
“不够用的话,阿姨这里还有。”
一声声关心的话语,让昙希缓缓舒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会面对一个恶毒继母,看来,倒是曾经的原主一直把所有人往外推。
曾兰不但费心的关心着昙希,还帮昙远临说话,试图缓和父女二人的关系。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比她想象中的,要美好的多。
气氛在曾兰轻声细语中缓和下来,昙锦说了一个“坐”字,便自己站起身离开:“你们先聊,我刚从巴黎出差回来,回去倒时差了。”
“小姑慢走。”
昙锦回过头,眼神在沈星湛和昙希身上转了一圈,说道:“等睡前,你来找我一趟。”
昙希乖乖的应了一声,知道昙锦应该是看出些什么了。
昙希让贺渝接过曾兰手中的礼品袋,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并没有吝啬自己的笑容,对曾兰说道:“已经不疼了,谢谢曾姨。”
曾兰原本关切而小心的眼睛,一下子睁大许多,她不敢相信地看向昙希,眼睛湿润,差点哭出来。
她没想到小重山能给她开门,没想到昙希这次没对自己出言不逊,更没想到,昙希会对自己说谢谢。
曾兰在还是个女孩时,做梦都想要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能对着自己软软甜甜的叫妈咪,然而和昙远临结婚时,她便知道不可能了——她成了后妈,而昙希已经很大了,而且,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