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落,身边的儿媳妇就跟着附和,“就是呢,”嗑了个瓜子,嘎嘣一声,瓜子仁嘴里吧唧吧唧了两下,就接着说,“我娘说的可在理,小丫头到底也姑娘家家的,这一住就是好几日,外人说了闲话,我们就是有心想领回去,如今这样,也不好家里领了。”
“本来二十两,”那媳妇开了口,就收不住话,和自家婆婆一般,也是个话多的,嘴还快,一句接着一句,说个不停,“细算算,也不多。”
“这不是看着乡里乡亲,大家都不容易,改成十六两了,”那媳妇手上扒着瓜子,出来的瓜子仁一个接着一个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话,停都不停,“十六两啊,可是不多了。”
屋子里就听媳妇婆子两个,这个说完那个说,嘴快的巴巴的,一刻不停。
好一会,该是说的累了,口渴了,两人捧着茶碗,一连又喝了两碗茶水,才终于止住话头,抹了嘴,等着人开口接话。
十六两,福福伸手瞧瞧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子,还好,里外带够了,但总觉得,这架势,银钱还能再少。
福福想着,这想法刚一冒出来,就听炕里的老太太,咳嗽了一声,然后开了口,“这脏水啊,可不能乱泼。”
“小丫头这里住着,”老太太不紧不慢,开了口,声音平缓,温柔却带着力量,让人一听,不由自主的就绷紧心神,“起居坐卧全在我跟前,吃穿用度也都是挑了家里顶好的,半分委屈都没受。”
“刚老大婆媳两个这么一说,”老太太话音一转,声音清冷了几分,眼神犀利的一扫,福福就见不远处张家婆媳两个缩了缩脖子,身子往后退了退,“却像小丫头吃了亏,这银钱,是要贴补?”
老太太说完,看抬眼又扫了过去,那婆媳两个面面相觑,见老太太等着回话,张老大家的该是还没反应过来,赶鸭子上架,就吱唔了两声,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不是,大婶子,”故作亲昵,脸上又是那副笑,瞧着就不顺眼,“哪能那么想,我是说啊,这到底咱们都是为了小丫头好,这心往一处使,可不就多了。”
两句话,说完,还拍了拍胸脯,伸了袖子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回的话也对不上,人就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往后退了退。
怪不得,福福心想,之前闹腾都是当街院子的,说啥不进屋里来,福福本以为是想闹的动静大,这次看着,却是明明白白。
原来,估计是怕屋里的老太太。
福福见老太太听了这一番话,没头没尾的,也不理,接着说,“这几日小丫头这里住着,我们上院可是没亏着,要说这拿了银子贴补,可是用不上。”
紧接着,老太太就转了话头,“若是不贴补,你也说,为了小丫头好,总是好商量来着。”
“这到底,十六两,还是多了,”老太太说完,不给人接话的机会,摆摆手,接着说,“我呢,也有心,”说到这,把小丫头从身后拉了出来,楼在怀里,怜惜的看了一会,才又重新开了口,“若是不差这几两银子,别说二十两,就是三十两、五十两、一百两,我给了也高兴。”
“这给的银钱越多啊,说明我们小丫头越好,”老太太摸了摸小丫头脸蛋,洗的干干净净的,虽然晒的黑还没养过来,却再也不皮包骨头,长了点肉,“这到底多少,可不是说的几两银子做准的。”
“你这说了十六两,”老太太摸着小丫头手,轻轻拍了拍,安慰她,然后抬起头,“依我看,小丫头这些年是你跟前长大的没错,可也没少帮你了张罗。”
“孩子不大,这上山下地,烧火做饭,一年四季的也全是小丫头井里头抬水,是片刻不得闲。”
“而且这在你跟前,吃的啊、穿的啊,我就不说了,”老太太摆摆手,“大家都长了眼睛,看在眼里。”
“若这单算养恩,可是要细细的好好说道说道。”
老太太停住话,抬眼四下看了看,见老张家婆媳两个红着脸,支支吾吾反驳了两句也不好大声说,只嘀咕着什么好赖没饿死之类的。
月娥娘,就凑了来,嬉皮笑脸的还往老太太跟前挪了挪,“大婶子,这好几年的帐,咋能细算呢。”
“到底我嫂子跟前长大的,你说咱这穷地方,年年饿死人可也有,”月娥娘舔着脸,“小丫头到底长了这么大,可也没苛待。”
“日子过的都辛苦,有口粮食就不错了,”月娥娘继续说,“这吃到嘴,哪里还挑剔吃的是鱼是肉,是糟是糠。”
“这饿不死啊,就是挺大的福分了。”
说完,还看着老太太,“大婶子见识多,几十年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相比这辛苦日子到底比我们知道多,”然后又凑近了几分,“大婶子,你说是不是?”
老太太哼了声,“你这么说,怕是十六两银子都不够吧?”
月娥娘赶忙摆手,“那不至于,不至于,”然后笑了笑,“按我说,十六两啊,两家都是退了步,顶好的了。”
“这边啊,”月娥娘继续说,“给了银子,不是说还写个条子的?哦,对对,签字画押啥的。”
“这一手给银子一手画押,两边利索的,事情也就成了。”
“瞅瞅,”说到这,还透过窗子看了眼外头,拿脑袋比划着,“瞅瞅,这日头啊,都出这么高了,这一个不注意,半天就过去了。”
“可不能耽误了,”月娥娘催促着,“若是再磨叽起来,这一天啊,就啥都做不成。”
“不是要过年了,”月娥娘还有心说起了闲话,“家里外好多事没张罗呢,哎呦,要整锅馒头,再张罗点饭菜,哎呦,还没给家里老爷子打酒。”
说到这,却是想起了啥,轻快的拍着自己大腿,笑的欢快,“瞧我这记性,这不是有姑爷了吗,哎呦,这月娥啊,刚刚带了两大坛子好酒过来。”
“瞧我,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