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那头螭龙,姬凌生当即想起了柳家秘境外的劫路少年。
距两人巧遇约莫过了六七年,姬凌生只依稀记得有这么号人,早忘了他长什么模样,就算记得,那少年长大成了青年,样貌大变,纵然隐约有印象,也定然当做时而有之的错觉来对待,不过那条自他手里脱缰的螭龙,他倒是记忆深刻。
陆离斜睨了姬凌生一眼,脸色乍现出一抹犹疑,他疑心姬凌生怎会出现在这儿,却没有延宕逗留的心情,怕再拿不出远走的决心,姬凌生现身南地的缘由只得暂且抛之脑后,他忍着没朝下头看去,出神了会,仰着头,顺着山脊,失魂落魄的朝北走掉了。
姬凌生目送陆离远去,站在花骨谢尽的桃树下,他意识到陆离跟他同是南地人,巧合得有趣。呆望了会,山道处迎来两个人影,是结伴来浇灌桃树的村民。这片桃花林是方圆远近闻名的美景,从山巅蔓延到江畔,每逢桃花盛开的时节,上游镇子的乡绅常带着妻女,撑着船跑到下游来摇橹赏景,托桃林的福,王家村村民耕地织布之余,能凭靠林子多得不少银钱。
黑风抻着脑袋想嚼两口桃花吃,望见村民挑着粪桶过来,它赶紧缩了缩脑袋,睁着眼去看姬凌生,他俩还在怄气,它不确定主子会不会帮自己,所以不能随意滋事。
两个庄稼人肩挑扁担,双手搭在上面,两头挂着粪桶,吱哑吱哑的摇晃到姬凌生身侧,村民俩见他不像是村里人,亦不像镇里人,再者说,这**月的伏天,早逾过了桃树开花的时节,却正逢端午,村里人全涌到岸边看赛龙舟和捉鱼王去了,剩下些瞒着父母幽会的男女。两人怀疑姬凌生便是此类,笑容中不免夹带着揶揄,问他是哪个村的?
姬凌生本分地解释只是过路人,两村民不大相信,噘着嘴笑他,倒没多说什么,挑担离开,继续早前灌溉新树的劳务去了。查清了地秘境出现的缘由,姬凌生这会儿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他鬼使神差来到此地,其实充其量是聊慰自己回到南地后屡屡碰壁的惆怅,现在陆离拍拍屁股走了,他则有点无所适从,总觉得返回故地什么事也没办成。
犹疑不定间,他忽而听到山脚处传来呼救,拢住心神辨清了方位,姬凌生唤着黑风快步下山。到了倚靠山壁的院落,姬凌生瞥见院里有对母女,年轻的姑娘头倒在一侧,纤细脖颈布满勒痕,似乎自缢未成昏厥了过去。妇人竭力的呼号着,但村民十之**跑去河岸边凑热闹了,她家宅子又落在边缘角落,任凭她如何嘶吼,就是无人应答。
就在这绝望中也突然涌出点生机,妇人一眼瞧见杵在门外的姬凌生,忙眼泪哗哗地求他搭手帮忙,姬凌生匆忙跑进院子,其实他在进门前,就觉察到年轻女子性命无虞,只不过暂且昏迷。
妇人眼巴巴地望着他,姬凌生只感觉肩头挂着什么不可推卸的责任,救醒她倒不是难事,只怕做得太惊世骇俗,惹出不必要的乱子,索性假装出郎中大夫们的惯用手势,或者是老百姓的土法子,给姑娘掐了掐人中,灵力运转一个周天,年轻女子顿时惊醒过来。
她死里逃生,脸色挂满余悸,再没有轻生的胆量,一头扑进娘亲怀里,大哭不止。妇人来不及谢恩,搂着女儿脑袋一起哭着,不住地问她为何要想不开,那姑娘只是哭,也不说原因,妇人好说歹说劝慰了半天,总算劝得她进屋稍作歇息,姬凌生目睹两人进屋去,没一会哭声渐渐小了下去,直至彻底静谧,想必是怀着哀恸睡下了。
这下才看到妇人小跑出来谢他,并邀他进去喝茶休息,姬凌生想不出托辞,却想尽早离去,妇人不由分说的拉着他不放他走,推脱不下,姬凌生就着妇人的盛情挽留坐到了屋内小桌旁,喝不到两杯茶水,听闻消息的女子父亲赶回家来,进门便焦心如焚的问及详情,妇人给自家男人从头到尾细致描述了遍,大抵是她如何如何被吓着了,对女儿寻死的原因并不知晓,男子跟寻常农人不太相同,透着几分书卷气,像个教私塾的先生,姬凌生本来对墙头码放的各类典籍有点奇怪,见了家主本人后倒是明悟了。
王先生听妻室说完来龙去脉,眉头往上竖起,忙吩咐妇人叫女儿出来问话,姑娘家的眼泪往往只在开头会教人同情,过后就没有效力了,她父亲未曾见到她寻死觅活的悲苦模样,不觉得如何了得,只在事后的现在徒感恼怒,毕竟他所循循善诱的家规中,并无自轻自贱这一条。
妇人抹着眼泪骂他心硬,不让丈夫去打搅女儿休息,两人只好坐在外屋商量对策,好弄清这背后的缘由。王先生从妻室口中得知姬凌生的义举,急忙俯身过来,垂头道谢,这时才透露出一点她对自家女儿的怜爱。
姬凌生扶着不让他磕到地上,千恩万谢了好一会,这股麻烦劲才消磨下去。王先生打听了姬凌生的来历底细,又问了堆无关紧要的问题,随后诚邀他留下来吃个晚饭,姬凌生懒得托故来推辞,索性点头答应。
王先生得到应允,点点头溜到后屋去了,跟妇人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