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以钟家千古威名的比武正热火朝天,即便听不到结界里的厮杀声,外界人也能觉察到山雨欲来的不寻常动静,大伙心知肚明,此次比武将会筛选出下辈江湖的翘楚。顶 点 小 说 X 23 U S.C OM
虽然赴会的人纷至沓来,但讲究先后次序,其中最令人乐于咀嚼的议论莫过于谁家高徒会领头进入秘境,凡是比武当天抵达天坑结界的年轻人,都无一例外得到胆识过人的赞誉,让自家师父和宗门颜面增光。
再往后莅临比武的,要么因路途漫漫艰难险阻而难以掐点,要么就是胆小怕事的。陶跃奇显然属于后者,比武召开半年后他才下定决心,这还是因为受到陶公子的欺压险些丧命后,不得不逃离扶器城,得找个地方避祸消灾,虽然尚有别处可去,但他鬼使神差的选择跑进结界,就因临走前他快步穿过行健道时,听到有位老人正跟徒弟说着“有志者事竟成”这个颠扑不破的质朴道理,这才于他心头再度升起大的希望。
但这股凭一口气吊着的精神很快就消灭了,尤其是头次遭遇秘境的崩塌,他只觉得命数已尽,便焦急彷徨的开始懊恼死前为何不放手而搏一次,后悔连秘境洞藏的法器真容都不曾见到就冤死在即,同时不可避免的想起那天那天他刚帮邻居捡完丰收过后的稻穗准备回家,以他当时的羸弱身子熬不住重活,但父母双亡的可怜身世不能填饱肚子,他干脆到别家做些轻便的农活,大姐在家纺线织衣贴补家用,两人相依为命勉强糊口,到家后他瞧见门前栓着一匹瘦马,他认得那是驿丞大人的坐骑。
他远远的见过驿丞几次,并且因对方如雷贯耳的恶名不敢近身,他听说那位大人养着一群恶奴威福乡镇,他还有个谈之色变的怪癖,每逢乡里敲锣打鼓的摆桌办红事,驿丞便要出面做主,据说新娘子过门前一天晚上需得送到驿丞大人的居所,由他布施恩泽,以此保佑婚事顺利。
陶跃奇不懂乡里人的冠冕说法,只是好奇不信佛不奉神的驿丞大人怎会有那种本事,看见表明驿丞踪迹的瘦马,陶跃奇第一反应是好奇这头瘦小马儿是如何驮起它主子的肥硕身躯的,随后才想到前两天驿丞派人来说亲,企图娶他大姐当二房夫人,他不禁起了惊慌,期盼大姐能拿出过日子的顽强性子,断然回绝驿丞大人的亲自说媒,这时他尚且不懂,这些大人做事是不择手段且不过问他人意愿的。
他苦思之际,肥胖驿丞提着裤子走出房门,一脸不尽解兴的惬意,他鄙夷轻蔑的瞪了陶跃奇一眼,吓了他一跳,以致于他宛如惊弓之鸟的余生都笼罩在这道眼神的阴影下。
名讳不详的驿丞大人骑着瘦马晃悠悠的走了,陶跃奇担忧大姐的安危,忙跳进屋子,所幸她安然无事,除了有些精神恍惚,跟往常相比并无什么异样,她久久不语,直到陶跃奇提醒她衣襟脱线开口,她才振作起来去筹备饭菜了。陶跃奇吃完那顿不怎么合意的斋饭,不清楚是驿丞大人的到来搅坏了心情,还是大姐做饭的时候不曾用心,不是太淡就是太咸。当天晚上,大姐早早就睡下了,家徒四壁的屋舍里就一个炕,他俩分别睡在暖炕
两头,熄掉烛火过了很久,陶跃奇隐隐约约听到大姐轻微的啜泣声,后半夜,哭声逐渐变小至无,睡眼朦胧的陶跃奇昏暗中喊了几声,往日哄他睡着的大姐这次没有答话。
他翻出兜里的火折子,抖索着点燃蜡烛,发现大姐已然气绝,她用一把生锈的剪刀扎穿了自己的脖子。
这个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猝不及防,快得陶跃奇没空去追究大姐轻生的缘由,原来人是可以半句话不吭就突然自裁的。直到他用攒下的工钱买了草席将她下葬后,哭丧的人群中有两个传言,一是怪她心硬抛下苦命小弟去寻短见,二是噩耗传出前有人见到驿丞出现在陶家姐弟的门前。
后来陶跃奇得知真相,却没有寻仇的胆量,直至他运气好得摸到修炼门槛,他依旧不敢轻提愁怨,他怕自己寡不敌众丢了性命,怕大姐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心血付之东流,总之说到底还是怕死。
就这样,直到如今,他也没把仇完全报了。
面对不共戴天的仇敌尚且如此,遇上自投罗网的姬凌生更是怯弱,他知道姬凌生跟钟家有些许渊源,甚而见过姬凌生自由的出入钟家府邸,陶跃奇自忖跟钟让无意间结下的点滴友谊比不过姬凌生与钟家的深交,若是东窗事发恐怕会惹来诸多麻烦。
望着困在沼泽中不断下沉的姬凌生,他脸上或悲或喜做着往年的梦,这片沼泽其实不深,至多吞没到腰际,陶跃奇不担心他会死于非命。
悄声贴身到姬凌生面前,陶跃奇小心翼翼取下他悬于腰间的虚囊,掂量了下,他先是不敢置信随即又释然,早前他听说姬凌生跟着钟信前往柳家秘境时,他便揣摩姬凌生来历不小,带着如此多的灵玉也不算稀奇。
陶跃奇本想不惊扰姬凌生的情况下拿走虚囊,转身没走几步,他念头急转,又返回姬凌生前头,取出匕首镰刀以及尚未完工的木雕,放到双目紧闭的姬凌生面前,以防这几样是什么事关重大的东西,无论揣在身上或是随意丢掉,都会招致祸乱如影随形的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