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相逢笑了笑,不再问。
今夜,她睡得并不深沉,能够清晰地听到帐子外篝火燃烧的“噼噼啪啪”声,以及将士们夜巡的声音。
睡不好,她索性便也不再睡,撑着疼痛的身子,悄悄起床。
小甜看上去很累,正坐在帐帘入口,抱着剑,好像小鸡啄米一般,低着头,一点一点的。
楚相逢觉得好笑,轻轻将少女抱上地铺,缓缓放平,将被单给她盖上。
今日,她受了很多伤,但都不致命,那浓密程度却也令人胆战心惊。
可习惯了疼痛的她并不在乎,直到看到秦陌扔开她,奋力去救知音的一幕,这才发觉:她不是不怕痛,而是痛的地方不对。
驻扎休息的帐篷搭在算不得大的空地上,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大树,偶尔能听到狼叫声。
将士们提高警惕,来回巡视。
夜晚的风带着热气,让人烦躁不已。
少女手脚并用,狗爬式地爬上一棵树。寻了一根结实粗壮的枝桠,依杆而坐。
楚冉的帐篷内,烛火还在燃烧。
营帐上映着两个人的身影。看那身量和姿态,是楚冉和军师王寿。
看来,经过她的提醒,楚冉应该发现了自己功高盖主的嫌疑。
少女再转头看一眼深林处,不被月光和烛火照亮的漆黑一片,心跳没来由地漏拍一节。
这漆黑的林正如这未知的前行道路,让她寸步难行。
前途布满浓雾,后路已被斩断,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又看一眼立于最西边的营帐,那是秦陌所居住的帐子,现在却容纳着两个人。
秦陌不要她了,只要知音。
“这么晚不睡,在看什么?”熟悉的男声打断正沉浸在悲伤的人儿。
楚相逢猛地低头,看向树下。
秦陌依旧一身大红衣袍,两鬓垂下凌乱的发,他一手提着酒壶,语气轻佻:“怎么?你在吃醋?”
“是,我在吃醋!”楚相逢撇过眼不看他。
秦陌在这里,那个帐子里的人又是谁?
“不是说心仪我,要追我?还没追到我就吃醋,不怕我厌了你?”
少女冷哼一声,就是不答。
男人喝一口酒,也不追问。
两人不再交流。
女人心中郁闷,不知说什么。男人觉得无聊,无话可说。
他爬到另一根枝桠上,保持和楚相逢相持平的位置,不停咕隆咕隆地灌酒。
灌速太快,酒水溢出他的唇,顺着轮廓分明的下巴滑落,经过白皙性感的喉结,流进微微敞开的衣襟。
在洁白月光的照射下,他好似渡了一层淡淡的光,显得仿若那天上谪仙。
仙歌音,玉笛灵,酒盏玉露清。
剑舞轻,潇洒过白袍影。新殿又细雕流金,声声箜篌鸣。
一笔浓墨留诗狂情,玉袍长剑堪风流。山川不念旧,赋诗为狂也无有愁。称谪仙瑶宫难留,去凡间红楼斗酒。
多情眸,落墨诗卷又几斗。斟世间最烈的酒,卧长安巍巍高楼。看尽天下何人可似他无忧,玉袍长剑堪风流。
她轻吟出声,寄相思,飞万里,只为觅得佳人在。
好在她的嗓音细腻,声音轻灵,歌声婉转,再加上这歌词美的很,唱起来倒有几分意境。
上一世,被敌人下毒,伤了嗓子,无缘再歌。这一世,她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嗓子。
她要让众人看到她的优秀,让秦陌知道她并不比知音差!
哼!
她思考着:要不要找个人暗杀秦陌,借机美人救英雄。
夜巡的将士们大部分是个粗人,不懂这歌中意境。只觉这深情款款的音律,真好听。
他们竖起耳朵,想要听的更清晰一点,更多一点。
挣扎在痛苦病痛的人们听着,深觉心旷神怡。
沉睡却不得美梦的人们听着,露出舒心笑容。
正在商谈如何应对楚王疑心的楚冉猛地住口,心神一颤。
息儿?
他大踏步快速撩开帐帘,看向那月夜最皎洁处,想要觅得佳人所在。
这歌声,他已经有十几年不曾听过了。可——这不代表他不记得。
带看清那靠在枝桠上的白衣少女,眸色当即暗淡下去,心下失望不已。
息儿已经死了,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将军,息夫人给你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女儿啊!”王寿一手抚着山羊胡须,眉目赞赏道:“白日我们已然见识到大小姐的巾帼须眉,晚上我们又听到了大小姐那足以安抚人心的嗓音。不枉此生啊不枉此生。”
楚冉却是心生担忧。
“啪啪”声响,秦陌鼓掌,赞叹:“我的眼光真不错,你总会给我带来欢快。看来选你,绝对会成功。”
一见秦陌站在距离自家宝贝女儿那么近的地方,楚冉便气不打一处来。
“秦陌,你给老子下来!”
这臭小子迷了丹阳所有女人的心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有胆子来勾搭他的女儿。
做梦!
眼见再无交流的可能,秦陌跃下树枝,双手抱着酒坛,踉踉跄跄走开。
“美人酒半妆脸明,宝钗绾髻歌欲倾。良宵人人愿君醉,岂问遍谁得君意,君其欢娱至万岁。景美歌美人更美!”
“你有本事再胡说八道一遍,试试?”楚冉脱下右脚靴子,砸上去,却是被秦陌轻松地躲开。
“将军,你生什么气?”他双手微张,面露无奈。
“气的就是你!”见对方一副无所谓姿态,楚冉奴役更甚,挡在楚相逢身前,威胁道:“你这臭小子,给我记住,胆敢在勾搭我女儿,我便——我便——拆了你爹英武侯的宅子。”
秦陌毫不在意道:“好啊!我等着。如果你不拆的话,我就勾搭你的女儿。”
“你这个臭小子!”
楚冉将剩下的那只靴子也扔出去之后,这才赶走了秦陌。
听身后传来少女浅笑声,楚冉赶忙上前上眼药。
“相逢,以后离这个秦陌远一点。他不是个好人!”
楚相逢漫不经心地道了声好。
这一世,她为了他而来,又怎么会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