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嘈杂,猝不及防笼罩大地。
警方扩音器的声音,警笛的声音。higari向着黑夜忽然嚎叫的声音。沈若看到了红色光点落在他身上——有可能是狙击枪。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和世界找不到接口的孩子的任性尝试,他不是凶手。
沈若向着他跑过去,用日语呼唤他停下来。很快她看到了他泪眼斑驳的脸,他举着斧头的手落下来了,眼神中都是求助和放弃。她想去拥抱他——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赵耀比她快。
结果是,赵耀拥抱了higari,弗兰克上来抢掉了斧头,沈若在旁边傻傻地笑了笑。那块红色光点消失了。一些警员冲进了那只巨大的空心“恐龙”之内。很快,其中一个给外面信息:有发现。
higari在沈若陪同下,接受了警察的讯问,并且做了笔录。他承认自己确实是陷入了“寻宝”的幻想里。他欠了一些钱,但是男爵家的那些遗产他看都看不懂,甚至会计师告诉他他继承的是债务。
他希望从城堡或者从尸体边,哪里都好,得到一些值钱的东西,和妈妈回日本。他管不了太多,他已经被经济困境逼到了只能饮鸩止渴的程度。他的妈妈接走了他。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略带沧桑,满是骄傲,没有和沈若打招呼。他则一直低着头。
“没事的,”弗兰克安慰沈若,“我们会建议他看心理医生,再做一段时间的社区服务。他不会有事的。乐队这种事,收入不稳定。虽然有社会福利,但是也许他们花得太多了。”
沈若和赵耀互相依靠在弗兰克的车后排座上,非常困。恐龙肚子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他的身份很快查明了,因为身边就有证件。他叫班德拉斯·萨拉斯,32岁,哥伦比亚人,海员。半年前在汉堡靠岸。他身边没有财物,初步判断死因与安吉拉和米娅相同,且时间极有可能是同一天。凶器也是同一把。那把斧头是分尸工具。他身边的痕迹表明,“影子”很可能就是从这里带走的那把刀。
只不过,班德拉斯没有被分尸,这是他和另外死者的区别。
“他很可能是最后一个死者。有可能凶手没有时间了。也有可能那只恐龙太大了,不需要分尸就能塞进去。分尸,也许,其实不是凶手的一个例行仪式。”弗兰克说。他看着茫茫的天,怀疑又要降温了。
晚上,赵耀说他要泡澡。他揉着沈若的两只腮说,“陪我。”
弗兰克故意捂住眼睛和耳朵。
沈若收拾了洗浴的东西,带着怕人发现的微笑走过去,赵耀把门锁上。期待万分地把沈若揽到怀里,然后“倏”地一声,把她扔到了浴缸——旁边的椅子上。
“你要怎样?”沈若如梦初醒。
“我泡澡,你陪我说话。”他躲开她扔过来打他的衣服,迅速带着孩子气的自私得意泡到了热水里。
“我连个手机都没拿!我出去拿手机刷手机也行啊!”沈若站起来,手被他拉住。
“你就陪我说说话嘛!你也不是个爱享受泡澡的人啊大姐?你是粗糙派。”
沈若叹口气,觉得真的是命苦。曾几何时,韩浩宇拍一个戏回来,他们俩两个月没见,且韩浩宇的经纪人刚给他换了一个复式小楼。沈若满怀期待跑去和他相会,一进门就被他抱住,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往二楼卧室狂奔。进门后,沈若被他“哗”一下扔到床上,人还晕着呢,就听见又一声“哗”——韩浩宇拉开了床对面硕大的衣柜:“亲爱的,你看,这些衣服你没见过吧,你要试试吗?”
毕竟人生啊,谁都不是活在起点女频文里。
“这些男的都有病。”沈若恨恨地想着。
赵耀拿自己都是泡泡的手戳戳沈若:“我知道你想什么?higari是吧?三万够吗?”
“啊?”沈若不解。
“其实我也不知道所谓经济困境是什么。三万也不多,但那是你的全部财产了,你可以花我的,不过别指望拿我的。你拿去帮他吧,我养你。”
其实沈若没想过这样。赵耀这个决定让她又内疚又惊喜。也许三万不多,但是可以让higari开心一些吗?她跑出去跳着告诉弗兰克。弗兰克吃着苹果,摇摇头又点点头,并不作评判。
赵耀又在琢磨订机票回国的事儿。而恩佐和卓然通过不懈的努力,与美国那边达成了一个合作的初步协议:通过视频通话,由沈若和王柴进行非正式的沟通。
王柴还活着!沈若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这块石头在心里吊了太久,太紧绷了,以至于当它落下来砸到沈若自己,才意识到它的存在。现在,意识里被它砸中的那部分有些钝痛,但是比无尽的紧绷要舒服多了。
只是赵耀很焦虑,“凭什么?为什么?美国警察为什么要牵扯你进去呢?”
几下里又协调了几天后,沈若终于跟着弗兰克的车来到警察局,装修工作好像还在原地踏步。他们先一起在恩佐办公室喝着咖啡聊了几句,恩佐和赵耀的感觉竟然一样:“我觉得美国人想利用你,亲爱的。他们对付王柴毫无进展,没得到想要的。目前他们不肯和我们好好合作,却让你和凶手对话。把你当成打开秘密的钥匙,小姐,你要提高警惕。”恩佐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沈若忽然想起了杨文静。她无数次怀疑过这个制片人,就是被当作钥匙使用的,给了王柴一个与男爵堡相关的名字,给他一些虚假记忆,诱惑他把自己小说拍成电影,就像心理医生要从你梦里挖出秘密一样。这把钥匙的结局是被干掉了。
视频电话通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光头黑人与恩佐对话了几句,接着有人带着摄像头走了几步——那个空间可能在地下,总之是高度戒备。石块构成的墙壁和地面,压抑、坚固。赵耀在自己手机上打字递给沈若:“这是高度戒备级别的那种监狱。”
沈若向他点点头,把手机还给他。
“hey!”王柴满心高兴的声音响起来,然后他的消瘦的、好像随时会破碎的、病态美的脸才扑入视频中,沈若立即就哭了。
我亲爱的朋友。
没有太多时间去相处和了解,甚至没留给我太多回忆的朋友。可是,你一直一直对我满是欣赏和信任,保护我,帮助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刻都是开心的。
如果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女孩,我很可能会很快忘了你。就因为我也曾在人间漂泊,尝尽世态炎凉,感谢上天,那些让我及时懂得你的宝贵。
赵耀拍拍沈若,给她一块手帕纸擦了擦脸,“导演。”沈若叫了一声。
她知道身边的人,哪怕是赵耀都不懂,如果真的共同战斗过的剧组成员,这样叫一声是什么感受。——嗯,可能韩浩宇懂吧。
“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沈若说。
“他们说我不叫王柴,也不叫托马斯王。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可是非常棒的是,你在剧本里是写了一个真相和结局的,真的有尸体,有调查的。我很喜欢,记得吗?没想到现实也是一样。”
沈若的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见王柴时不时看一眼摄像头之后——应该是有人在监督他。他依旧呈现出一副梦游的样子,但是心情好像很好,他告诉沈若,他们给自己看了安吉拉、米娅、班德拉斯生前的照片,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小说里的那些记忆就像梦境一样。
他的女朋友也不是那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至少不是班德拉斯。“他还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