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汉斯帮沈若解释和回忆了一下。几年前,汉斯去中国的B城参加一个国际戏剧节,沈若和夏新颖,以及很多同学们都在学校的号召下成为了志愿者。“夏新颖带我们德国组。我们都超级超级喜欢她。有一次,她带我们去你们学校食堂吃饭,那里那段时间都是世界各地的戏剧家。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累到不行了,可是跑来跑去照顾所有人,甚至是本来属于别的志愿者带的人。她自己都来不及吃饭。新颖说,那是她的好朋友,沈若。”
“你去过月亮食堂!你去过我们那个国际戏剧节!”沈若顿感亲切,差点尖叫。
“是的。直到临走的时候,我们一群戏剧家约好去酒吧喝酒,彻夜不眠,享受最后一夜的B城。夏新颖陪我们,她发现同行的有几个是以色列的戏剧家。就问我,为什么德国戏剧家可以和以色列戏剧家一起喝酒?“
“对啊!”沈若又一次不淑女地拊掌,“我负责的就是以色列组!我们怕你们打起来,或者说碰在一起会尴尬,我和夏新颖整个戏剧节期间,都故意带着你们离开对方远远的!”
原来是个乌龙,沈若和汉斯相视一笑的同时,模糊记起来,夏新颖在所有戏剧家走后,志愿者们聚餐的时候,好像讲过这个段子,可惜,自己竟然忘了,一干二净。
“即便如此,”她真诚地看着汉斯,“你能这么帮我,我真的特别感动。”
“这么说吧,若,我是个摩尔人。不能算德国人。我的故事很复杂,小时候我甚至在街上流浪,很多人欺负我,驱赶我。但我遇到过一个人帮助我。给我吃的,给我穿的,给我钱,鼓励我要保护自己,要学一点什么。要去享受生活。我很感谢他,我问他该怎么回报他。结果他是个戏剧家!他说,艺术家因为感受到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感受到孤独,而有了创作的冲动,所以有了戏剧;但是人类因为相互连接,因为互相之间的距离没有想的那么大,才有了戏剧性。你去帮助别人吧,也请求别人的帮助吧。他改变了我。他就是这家剧院之前的艺术总监,老图林根先生。他已经去世了。”
沈若长长呼出一口气。真好啊,这个世界真好啊。作为艺术家,真好啊。
“那边排练厅是个公益项目吧?”沈若问。
“对的。是不是很好?是不是你想不到那些唐氏症患者那么棒?”
“嗯,想不到”。沈若承认。
“有一段时间,我也自认为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完美的人。说实话B城和戏剧节,以及你和夏新颖改变了我。我去过全世界那么多戏剧节,没想到中国的组织力和各方面的设施都是最好的,志愿者是最善良最负责的。其实这有什么可以惊讶的呢?你们本来就是如此,是我的无知和傲慢蒙蔽了我。”
沈若喝着咖啡,沉默了一会儿,“汉斯,你说,男爵堡这个案子,以及我的朋友王柴——是不是,我的无知和傲慢,也蒙蔽了我?”
汉斯温柔地安慰沈若,“我的侦探小姐,没有人是上帝视角。不要苛求自己。你想想看,整个案情最奇特的地方是什么?”
“尸体吗?死者安吉拉吗?”沈若问汉斯,也是问自己。
“no,no,no,死者生前的行为轨迹,死者的人际关系,这些恩佐他们警方能查。你是如何牵扯进来的?我刚才说过不是吗?人和人之间的连接比我们想得要近,没那么多巧合。”
“影子先生真的和我有关系?”
“这个我不知道。不如你回忆一下这整个事情,让你觉得最奇怪,最微妙的地方。”汉斯像个最有耐心的大哥哥,理智,温和。
沈若回忆起来了,其实她早就知道,“我曾经和我们中国的一位警官讨论过:记忆。这个事情中,最有意思的地方是记忆。我的导演朋友王柴写的小说里,主人公米强实际上分不清记忆和现实。那么,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王柴,到底能不能记得杀过安吉拉?如果不记得,如果不记得——”
“等等,你再给我解释一下那个小说。”
沈若按照汉斯的要求,将《我头脑中的情侣房》的小说内容和在中国与王柴与杨文静接触的经历梳理了一遍。“我遇到过这种情况,”汉斯听完后说,“一个失去记忆失去身份的人,记忆不会离开他,会冒出来小小的泡泡。其实他写小说,以及拍电影,都是想把这些泡泡释放出来。他以为他想拍电影,但他只是在找答案,找自己。”
这个结论解决了沈若的一个疑问,那就是王柴为什么拍电影的问题——当然,是杨文静鼓励他的。可是,能不能说那曾经的鼓励是一种诱导?而杨文静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动机。她想诱导王柴找回记忆。所以,她被杀的真正原因是这个?
沈若点点头,自信地看着汉斯,“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杀人的时候,他是没有失忆的,也是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么,他杀人的方法,放尸体的方法,实际上是为了提醒失忆后的自己。”
汉斯好像没太听懂:“好像有点道理。尽管我们不知道这个具体会有什么作用。那么,死的人为什么是安吉拉呢?也是一种提醒自己的密码吗?”
沈若想起了一件事,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她笑了:“汉斯,谢谢你上午的陪伴和启迪,我知道了安吉拉和王柴最大的共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