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a姐话说到一半,被一旁的冯彬彬一瞪,自觉失言,现在她们既然已经和吴楷明达成了这件息事宁人的协议,就不好再在这场合说出来,这起公益诉讼事小,反而是吴楷明手上那沓牵涉到冯彬彬这些年圈钱、洗钱的合同证据影响事大,那可就不是区区两个亿就能摆平的事了。
“好了,张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算是我们长个教训,也希望您能高抬贵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等我们钱赔付到位,我们彼此再不相见。你看如何?”
张睿明心里有事,一下也不知如何回复,只是苦笑道:“冯大明星,你我本就无怨无仇,这次也不过是为了公众的利益,坐下来与你谈判,该案子了结后,你我自然没机会再有牵扯,这点你可以放心。”
那冯彬彬听张睿明说完,眼神一瞪,也不回应,就领着助理,拉开门扬长而去,徒留下现场尴尬的几位民行科检察官。
那宣传部副部长李明见场面虽然闹翻,但好在最终案子调解下来了,他也能回去交差,与众人打了声招呼,边领着带来的干事,离开了会议室。
此时,原本剑拔弩张的小小调解室里,只余下面面相觑的民行科四人。
除了桌子上那份存档的调解协议,吴云和段乐咏都还无法相信,这件案子此时居然就这样简单的结案了!?
简直也太过顺利了吧,从最开始一份文书都没邮寄地址,到现在冯彬彬亲口答应马上掏两亿,而且居然答应的这么果断坚决,那只有修复款项赔付到位,那这案子就这么结案了?!在这两人眼里,今天这场调解实在是顺利的有些匪夷所思。
张睿明却默默坐下了,他知道眼前这场看起来轻松快捷的胜利是用什么换来的,刚刚冯彬彬她们的话语中,也让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脱离了王抱一之后,自己这段时间的奋战,很可能还是在别人的另一个圈套中挣扎而已。
此时强烈的幻灭感逐渐笼罩全身,让他心神低落,一心想着如何去与吴楷明对峙,忽略了旁边魏晨哲向自己投来的审视的目光。
…………
大正律师事务所,位于津港市最为中心的cbd地段鸿基大厦的42层,站在落地窗窗前,看着脚下参差披拂的大楼间,流光溢彩,高架桥上,车流川溪,仿佛银河流动,而这些,此刻,都踩在自己的脚下。
张睿明站在这落地窗前,他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蓬勃汹涌,让他整个人都莫名自信起来,幻想着自己一举手,就能搅动天下风云似的,他回头望向这件超大办公室的主人大正事务所的主任吴楷明,此时,这位老律师正忙着从旁边的保险柜里翻找着他所说的“正宗云顶普洱茶饼”。
再看着墙上的几张裱好的委任状,张睿明想起这老狐狸,还挂着津港市五届政协委员、津港市律师协会主席、津港大学客座教授等种种头衔。再看看墙上这位老狐狸的个人半身像,神色高深莫测,气度如渊,一脸的伟人姿态,再想起此时,吴楷明的身份地位,张睿明也不由生出一种“大丈夫当如是”的仰慕之情。
当年自己何尝不也曾希望拥有吴楷明这样的人生呢。
他苦笑一下,回头像正忙着亲自泡茶的吴楷明走去。
“喔,我看你这里委任状都挂了好几幅了,不知道吴大律师平时怎么忙的过来?”
见张睿明正好说到点上,吴楷明一边弓腰刷茶杯,一边答道:“哎呀,我是忙不过来啊,我跟你讲,要不是听说是你来了,这个时候我正是最忙的时候,你是不知道,我刚刚才推了三个饭局,有陪广恒集团领导去“津港一号”吃国宴的,有东江律协主席过来,要和我一叙的……这些我都推了,睿明啊,今天这可不能说我不给你面子了吧?”
张睿明只是笑着不说话,慢慢坐到吴楷明身旁的红木椅子上。
“来,尝尝,这是活佛开过光的普洱,绝对正宗,我每年都是亲自派人去取的,保证和你平时那些茶楼里喝的不一样。”
张睿明没接话,只是默默喝了一口,他不太懂茶道,也尝不出这“开过光”的普洱有什么区别。
只是笑道:“这“开光普洱”都出来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开光的吗?”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别说茶叶可以开光,连保时捷跑车、苹果手机、甚至是你家里的马桶都能开光,最出名的津港前不久不是有个落马的国企领导嘛,他连他老婆都能开光!”
“还有这事?”
“真的!他和她老婆二胎想要个男孩,特意从白云寺请了两位高僧过去,先是把他那床先念了一遍经,然后再把他和她老婆洒了一层的香灰,念了一两个小时,才送进去。算是一大奇闻了,现在廉政纪录片里,他都对着镜头坦诚了这些荒唐事。”
“这太……耸人听闻了。”张睿明一撮牙花子,不太想继续聊这些猎奇的话题。但吴楷明却若有感触一般,自顾自说了起来:“你是检察官,无神论者,当然不信这些了,可是现在这社会上啊,这信仰的钱最好赚,和尚道士什么都不用做,自然那香火钱你看都看不懂,所以才会出现这些无法想象的事来。”
听到这里,张睿明接口沉声说了一句。
“是啊,说到底,就是为了个钱字。”
张睿明这最后一个钱字发音特别重,仿佛是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来一样,吴楷明听出张睿明话中有话,神色只是微微一变,马上又端起案上茶杯,抿了一口,掩盖住此时的心虚来。
张睿明说完这句话后,也不再出声,两人竟长久的沉默起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连吴楷明在两人中间点的那一线香薰燃烧所产生的淡淡烟雾,此时在这平静中,也化为笔直的一线,直往上飘去。
在长久的沉默后,吴楷明先出声了。
“你想问什么?”
张睿明仿佛对其的反应早有准备,此时只是淡淡反问道。
“你想回答什么?”
这两句话仿佛什么都没说,可又像什么都说了,吴楷明黯然一笑,接着说:“我们好久不见了,也一直没机会杀两局,要不,趁今天机会好,先摆上?”
他说完,仿佛也是为了打破这磨人的宁静,不等张睿明答应,就从身旁的立柜里,翻出一副上好的棋盘来,但还没摆上,就被张睿明一手制止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不适合下棋,胸中有股戾气,落子怕太过直率,下的臭就算了,就怕把老师的场面搞坏了,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