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的史册记载受限于种种因素,总是不尽详实。
像破敌讨虏,平定起义这种事也只是寥寥数笔,记上某年某月XX起兵,旋灭之类。
但即便只是精确到月份,大业十一年的正月也足够热闹了。
诸如宇文述去世、魏刁子起义、甄翟儿伏诛、李渊任太原留守、新罗与扶余等二十余国遣使入朝、瓦岗军破右骁卫等等大事件,全挤在了这个月。
只看此等内容,怕是后世的专家们想破了头,也想不到这些事件之间居然还能有因果关系。
大战过后的收尾,总是繁琐且忙乱的。
焚烧尸体的黑烟飘过黄河南岸,乱石谷眼下已成了乱尸谷,入眼满是血色。
破损的战旗斜插在地,散落的残器破甲与尸体混杂,在血色的泥泞中翻滚、消融。血腥与土腥交织一起,连空气都充满着腐败压抑。
没人说话。
幸存下来的瓦岗军士兵只是麻木的自泥泞中翻出尸体,扒下战甲与兵器,抬去扔进熊熊的火堆里。
王伯当拄着铁枪坐在一处断岩边,直勾勾的看着火焰,思绪飘飞。
他想起了恩公曾提过的一个词语,叫“贤者时间”。据说是男人独有的一种空虚情绪,完全提不起心情做任何事,只想放空自己。
他觉得,他眼下就是名“贤者”。
大战过后,毫无喜悦。
徐世勣机关算尽,瓦岗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最终却还与隋军拼了个二比一的战损。也就是两名瓦岗军士兵,换一名隋军士兵。
俘虏并不多,乱战之中为了自保,多数士兵会杀尽眼前的敌人。场上被集中起来的隋军降兵还不到三千。这也意味着,瓦岗军损失近半。
按此战损,瓦岗军居然还能保持不崩,倒算得上是强军了。
不知如今再比八风营如何?
王伯当莫名又想起了张须陀。
大抵是因为房崱的缘故。这个倔强到以血肉之躯撞上他枪尖的瘦弱文官,让他想起了当初的老张。
“话说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多愁善感了?”
王伯当摸了摸脸上的胡子,又想起某恩公所谓换副面孔换个心情的说法。
嗯,改天把胡子刮了试试……
便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扭头就看到翟宽的心腹王儒信气喘吁吁的跑来,一见他便喊道:“伯当,你怎地还在此躲清闲!此战伤兵甚多,翟大哥令某唤你去帮手呢!”
“治伤啊!”王伯当精神一震,枪杆一撑便跳了起来,“此事某擅长!”
说着,便跟在王儒信身后向外侧的兵营走去,半路忽地道:“对了,你带针线包了吗?”
前者当场愣住? 额头缓缓浮起一排问号。
谁特么上战场带那玩意儿?
有人就带了? 还带了很多。
介休城南,巡营的李世民刚靠近伤兵营的范围? 就被里面传来的惨叫声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实在是? 那叫声太渗人了,杀猪一般? 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是在凌迟。
“这是怎么了?在战场之上都没见叫的这般惨烈。”
望向右手边的始作俑者,李世民的脸上带着探究。
城南的伤兵营一共有三处? 分属府兵、募兵与降兵。傍晚老李分派的时候? 李大德就自告奋勇的接下了募兵营的医疗任务,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他的手下都是专业的。
而眼下,两边的伤兵营都安安静静,偶有呻吟传出。就只中间这处? 简直是生猪屠宰场。
“这也没办法嘛!手头没有麻药? 过程难免疼了些!不过都是皮外伤,好治,出不了事了的!”
夜色下的少年去了外甲,披着一个黑色披风。如果不是脸上的巴掌印影响了形象,倒是堪称丰神俊秀。
类似的巴掌印? 李世民也有一个。
这是某杠精在看见他爸爸的第一时间得到的,起因是老李刚夸完他来的及时? 他就提了个锤子指着亲爸爸,嫌他多管闲事给他定亲。
当时要不是李世民抱着老李的大腿? 他这会儿已经被揍成猪头了。结果就是,他二哥也得了个同款的巴掌印。
“麻药?你是说麻沸散?那种传说中的东西? 到底存不存在也是难说。但只皮外伤的话? 就算没有麻沸散? 也不至于叫成这般吧!”李世民还是疑惑。
便在这时,前方突然一阵骚乱。
朦胧的夜色中,只见一个衣衫半露,前胸有着半尺长血口的伤兵哭喊着从一个帐篷里冲了出来。后面追出一个胳膊上缠了白布的壮汉,恶狠狠的喊着什么。随后便有一队士兵冲了过去,七手八脚的把那名伤兵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