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可夜半的风仍让人感觉一阵清冷,从酒楼走出,经微风吹过,瞬间钟逸的酒意消退不少,连同目光也变得清澈起来,若是隔着很远闻不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单看他这幅样子,会觉得与正常人无异。
自从进入官场后,应酬与日俱增,钟逸早已学会如何躲酒,让自己时刻保持正常。这种大型宴席不同,能聚在一个酒桌上的不只有朋友,很可能还有将自己恨到骨子里的敌人。
就好比今夜,钟逸相信酒桌上有很大概率会有与白莲教有关系的官员,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死。
为了避免酒后失言、失态等不合礼仪的情形出现,同时也为了自身安全,酒喝到一定程度便好,千万不能贪杯,更何况钟逸与他们本就没有多少交情,但求表面上过得去就好。
如今酒楼外已被清场,任何闲杂人等不准靠近,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们将酒楼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李旭披着软甲,静静地站在酒楼门口等着钟逸。
钟逸看着这庞大的阵仗,心觉并无必要,白莲教不可能也不敢光明正大、有恃无恐的对自己动手,他们会因此付出沉重代价,首当其冲的便是提前将战斗打响,而对比大宁来说,白莲教更不希望战争提早,因为他们还需要养精蓄锐,虽然从目前的实力来看他们已经很强,可举大宁一国之力,他们也不过是弱小的蝼蚁罢了。
正因为如此,他们要为自己拖延时间求得发展,但对于钟逸来说,他也不得贸然行动,一旦有丝毫失误,便很难翻身,不仅如此,甚至还可能导致更大的危机。
见到恪尽职守一脸严肃的李旭,钟逸朝他笑了笑,吩咐道:“去把黄三石单独请下来,就说我有事与他相商。”
李旭抱拳应命,领命后立马行动。没多久,身着紫色绸缎长衫儿的黄三石匆匆走下楼,和钟逸一样,下了楼脸上的酒意便消退了几分,看来喝酒和做人一样,都暗自留了几分。
钟逸不怕黄三石不应约,他与钟逸相同,急着想从彼此口中套出一些东西,毕竟这位特派的钦差与别人不同,他全权代表皇上的圣意。
见到钟逸,黄三石变了一幅面孔,不像在众官员面前拿捏架子,多了几分亲近殷勤之意。
“不知钦差大人有何吩咐差遣?”黄三石拱手笑道。
钟逸也跟着笑了出声,虽然这句话在他们二人中间就像玩笑一般,但足以看出黄三石的态度。这可与头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天差地别,看来黄三石这位漕运总督是找准了自己身份与地位。
“黄总督,不知是不是在下的错觉,在下总觉得你与先前城门相迎时有所变化。”钟逸话里有话......
黄三石一愣,呵呵笑道:“与钦差大人接触过后,大人身上总有一种气质吸引着下官,不由得想要亲近,若大人觉得此言太过玄妙的话,世人倒也有一通俗的叫法,似乎叫作......缘分。”
钟逸微微颔首,心里称赞道黄三石机智灵活,不愧为漕运总督,这样不着痕迹却又让人满心欢喜的马屁,既解了对方的刁难,也拉近了与对方的距离,全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个如他一般的人了。
钟逸初衷是以打趣之言嘲讽挖苦他几句,黄三石前后判若两人,变化之大让不由让人震惊,更何况先前对的黄三石对自己可不算客气,话里总掺杂着棍棒。不过被黄三石竟用轻巧的几句话破解了,既然明知对方有这等本事,钟逸也不自讨苦吃了,再者来说,黄三石在海津城当中对他能有莫大的帮助,与他为敌,不算精明。
“在下也与黄总督一见如故,真是相见恨晚啊,可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若是同处一时,定会与黄兄成为知己,并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套近乎的不知黄三石一人,连钟逸都要适当让步,两人本身就不是敌人,同朝为官,算得上陌生朋友了,在如今局面之下,他们更应该统一立场,一同处置白莲教一事。
“现在也不迟!下官愿与钦差大人结成忘年之交,以兄弟相称,不求同年同月......”话说到一半,黄三石忽然停住了口,看着略显尴尬的钟逸,他也清楚自己一时说了个爽快,不经意间便失了言。
钟逸注视着干笑的黄三石,心里想:这老头看着不像个好人呀!刚才听起来更像是诅咒,是明摆着咒自己短命呢,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已至迟暮,可自己是位年纪刚达二十的小伙子,足以称得上风华正茂。
黄三石继续笑着,除了笑他也不知该如何化解现如今的窘境了。按理来说,他也是官场老油子了,历经人世沉浮数十载,在言谈举止间应是四品八稳,哪会在区区小辈面前献了丑。
不过黄三石想来这件事也不能全怪自己,这位由京城派来的钦差处事周全,所显露出的威压甚至要超过自己这位为官几十年的老人,说起来不怕被人笑话,黄三石在钟逸面前总有一些紧张。
在陷入沉默之时,还是钟逸打破了此刻的宁静,解了二人的围,他主动开口道:“虽至深夜,可夜下寻梅探幽却是一桩雅事,不知黄总督可愿与钟某同行?”
黄三石楞了一下,心想原来方才宴席之上的拒绝只不过是钟逸故作矜持之状,果真男儿本色这个词不会有错,现如今不是原形毕露了。但在官场应酬交际当中,这已经成了见怪不怪的常态,他笑答道:“钦差大人有此雅兴,下官哪敢不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