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钱旦和王海涛在办公楼顶的天台聊天。
天气不错,望得见天边的大金字塔。自从老谢带他领略了这栋楼的天台风景,钱旦在办公室坐累了就会上来。
伟华的业务规模仍是井喷式增长,其对国内理工科大学应届毕业生的收罗力度越来越大。王海涛2005年从西安电子科大本科毕业后加入了伟华,在深圳培训了没两个月就被呼唤炮火的钱旦给呼唤到中东北非来了。
与其他中国同事不一样,王海涛和此地的阿拉伯兄弟有着共同的信仰。
他到埃及没多久就赶上了斋月。整个斋月,有信仰的阿拉伯人在朝阳升起之后,夕阳西下之前不吃不喝,禁绝欲望。本地人每天只上半天班,中午就各自回家。每天下午,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国人在坚守。
王海涛虔诚,他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赶在黎明第一抹阳光之前填饱肚子,然后严守阿拉伯人的戒律和中方员工的考勤时间,整个白天不吃不喝,直到晚上下班。他又低调,斋月快要过完了,同事们才发现他的与众不同。
伟华在伊拉克连着新签了几个软件的合同,代表处的兄弟们忙不过来了,Leader刘铁一天给钱旦打了三个电话,催着他安排人过去支持,钱旦准备赶王海涛上架。
钱旦听王海涛说自己在地区部培训中心的机房里忙了一天,随口问:“我们培训中心的机房里现在都有些什么东西了?”
王海涛如数家珍:“有两套服务器双机,四个路由器,还有防火墙。”
钱旦追问:“这些设备具体是什么产品用的?”
“不太清楚。”
“那你忙了一天目标是什么?要搭建一个什么样的环境?”
“我把网线连起来,把这些设备连接起来,以后就可以练习了,针对什么产品没关系,操作系统和数据库都是一样的。”
两个人正说话间,就见林汉在天台的门口探了下头,他一见钱旦和王海涛居然条件反射般地把头缩了回去。
钱旦大叫:“林汉,林汉!”
林汉只得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尬笑。他一走出来,后面一个长发、瘦瘦、长腿的漂亮女孩跟着走了出来。女孩脸上倒没有一丝尴尬,只有清新笑容,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哇!这上面风景好好哦。哇!还看得见金字塔呀。”
林汉继续尬笑,快步走到钱旦面前:“老大,你们在这抽烟?我嗓子疼,不抽了。”
钱旦说:“问你一个问题,我们培训中心的机房里现在都有些什么东西?”
林汉挠挠头:“有一套短信、一套彩信的环境。”
钱旦满意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在抽烟?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干嘛?泡妞呢?”
林汉紧张地瞟了一眼离得不远不近的女孩:“刚来的新员工,财经的妹子,我们的部门墙太厚了,我在打破部门墙,帮助兄弟部门的新员工熟悉环境,我先带她去食堂了。”
林汉鬼鬼祟祟地带着女孩下楼去了,女孩消失在天台门口前把手缩在胸前,朝着钱旦、王海涛轻轻挥了挥,算是打了招呼。
钱旦对王海涛说:“你看,你俩的回答有什么不同?你想到的还是机器,是实验室和放在里面的各种设备,林汉的关注点自然而然的就放在了产品上,放在了这些设备的具体应用上。你去伊拉克独立做项目,在客户的机房里不能只看到机架、服务器、操作系统和数据库,要能够看到客户的网络、业务、解决方案,要能够看到客户的商业成功。”
钱旦和王海涛一下楼,就看见诗诗站在迪格拉广场边上的大树下。王海涛急着回宿舍收拾行李,钱旦一个人朝着诗诗走去,他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诗诗扶着个拉杆箱,一见到钱旦就直招手:“旦旦,好久不见了,你在哪里过年啊?”
“我就在开罗过年”,钱旦指了指拉杆箱,问:“在等子健?你们准备回去过年?”
诗诗一笑:“没有,要回去过年肯定会提前跟你说的。子健请了几天假,我们俩去南部看神庙去,先坐火车去阿斯旺,再坐尼罗河上的游轮从阿斯旺到卢克索,今天要坐一整晚火车咧。”
钱旦颇有兴致地问:“没听到有人叨叨组团去南部啊?我也想找机会去看看了,都说来了埃及一定要去南部的。”
“才不是和你们公司的土人组团了,是我们公司安排的。”
钱旦感觉到了诗诗骄傲的强调着“我们公司”,他关切地问:“你还在Oasis?那个胖子经理再没骚扰你了吧?”
诗诗冷笑一声:“那个色鬼已经被赶走了。”
尽管旁边没有别人,她还是拉了下钱旦的衣袖,示意他靠近些,神秘地说:“我现在算Oasis的小半个老板娘,子健忽悠小阿里把Oasis买下来了,我们入了点股,投了一沓钱进去。我这次去南部是跟着个国内过来的上海团一起走,顺便了解下国内游客喜好的细节。将来等你去南部玩的时候,带你去坐‘Sisi’号游轮,不是茜茜公主号,是诗诗公主号。”
钱旦吃惊地望着她,突然意识到曾子健在尼泊山上说的合作伙伴是小阿里?他忍不住问:“你们和小阿里合伙在埃及做旅游?主打中国市场?你们投了多少钱进去?靠得住不?”
诗诗正要开口,看见曾子健从办公室的楼门里走了出来,她朝曾子健招招手,又继续对着钱旦,依旧是神秘的样子:“子健不要我和你们公司的人说,你先别提啊,免得他怪我。不过,你又不是别人,有什么关系咯?秦辛什么时候来埃及看你?我讲好要带她去看各种金字塔的,你知不知道开罗旁边不止胡夫金字塔,还有红色金字塔、弯曲金字塔、阶梯金字塔?”
子健本来行色匆匆,看到钱旦,顿时笑容满面,大声说到:“旦旦,哎呀,这段时间太忙了,好久没一起聚聚了!我们要赶去火车站,来不及了,下次请你吃饭。”
钱旦望着他俩钻进辆“黑猫警长”,消失在迪格拉的林荫路上,总觉得子健的热情变得有些刻意而夸张。
2006年1月28日,除夕。
埃及与北京时差六小时,正午时大家聚在食堂吃年夜饭。
那一年在开罗过春节的人不算多,钱旦只是出门打了个不长的电话就错过了领导发红包的时间。
钱旦一大家子人都在他爸妈家团年,那头有嘈杂的鞭炮声,他大声向爸爸、妈妈、叔叔、姑姑们说着春节该说的话,等到九十岁的老爷爷接过电话,听到那依旧洪亮的嗓门,听到一句“你工作忙,别挂着家里,我身体很好”,钱旦心里没有忧伤,鼻子却是一酸,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下午,宿舍的客厅里坐满了人,林汉又悄悄把办公室的投影仪拿了出来,邀了一堆人把投影打在墙上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起等待狗年到来。
北京时间过了晚上十一点半,赵本山、宋丹丹、崔永元的“说事儿”演到了最后,屏幕上画风突变,一群穿着红肚兜、绿短裤、金皮靴的美女跳起了二人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