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让我的卡拉萨强壮起来,我必须去面见王族,他们掌握着军队,我别无选择。”在费恩的小工坊里,丹妮莉丝坐在费恩对面,对着法师说起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
王族是古魁尔斯国王与女王的后裔,他们号令着市民卫队和一支豪华舰队,控制着连接不同海域的海峡。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想要那支舰队,即使只是一部分也好,她还想要一些士兵。她向“记忆的神殿”奉献传统的牺牲,向“名册保管员”送上传统的贡品,向“门之开启者”赠予传统的柿子,最后终于收到传统的蓝丝拖鞋,传唤她前往千座之殿。
王族们高坐在先祖的巨大木座椅上听取她的请愿。木椅排成弧形,自大理石地板呈阶梯状逐层向上,直达高高的圆形天顶,天顶上绘着魁尔斯夕日的辉煌景象。那些椅子不但巨大,而且雕工精致,那镀金的表面明亮辉煌,镶嵌着琥珀、玛瑙、玉石和翡翠等各类宝石,每张椅子各不相同,彼此争奇斗艳。只但坐在上面的人们看起来个个无精打采,昏昏欲睡。他们在听,却没有听进去,也不在乎听到的是什么。
“他们才是真正的‘奶人’,根本就不想帮我。他们纯粹是因为好奇和无聊才来的,对我肩头的龙比对我本人更感兴趣。”丹妮莉丝端坐在舆车上,她的身边是札罗·赞旺·达梭斯,商人斜倚在凉爽的绸缎垫子上,将红宝石般的葡萄酒倒进一对相配的翡翠黄金高脚杯里,尽管舆车摇摇晃晃,他的手却很稳健。
“我的爱之光啊,看到您脸上写着深深的悲哀,”他递给她一只杯子,“是否在为失落的梦想而难过呢?”
“延迟的梦想,仅此而已。”紧紧套在脖子上的银项圈磨得她生疼,她把它解开,放到一边。项圈上嵌着一颗紫水晶,札罗保证它能保护她百毒不侵,虽然费恩说这根本没什么用,不过为了礼貌,丹妮莉丝今天还是带上了这件首饰。“王族”名声不佳,常把毒酒赐给那些他们认为危险的人,但他们连杯水也没给丹妮莉丝。
“他们压根儿没把我看做女王,”她苦涩地想,“我不过是午后的余兴节目,一个带着古怪宠物的女孩。费恩说得对,没有军队就没有统治。”
当丹妮莉丝伸手去接葡萄酒时,雷哥发出嘶嘶的叫声,尖利的黑爪子嵌入她赤裸的肩膀。她只好缩手,并将它移到另一个肩膀,这样它就只能扒着衣服扒不着皮肤。札罗警告过她,风雅的王族决不会听多斯拉克人说话,因此她按照魁尔斯风格穿着,一袭飘荡的绿绸缎,露出半边酥胸,脚套银色凉鞋,腰围黑白珍珠腰带。
“早知这根本没用,我还不如光着身子去,也许我正该这么做。”她喝了一大口酒。
“告诉我,王族都说了些什么,”札罗·赞旺·达梭斯询问,“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令我心中的女王如此忧伤。”
“他们说‘不’。”这酒有石榴和夏日的味道,“当然,说得谦恭婉转,但在那些动听的言辞底下,仍然是不。”
“您赞美他们了吗?”
“我厚颜地恭维。”
“您哭了吗?”
“真龙不会哭。”她烦躁地说。
札罗叹了口气,“您应该哭的。”
因为魁尔斯人动不动就掉眼泪,而落泪则被视为文明人的标志。
“我们收买的那些人怎么说?”
“马索斯什么也没说,温德罗称赞我说话的方式,优雅的艾耿’跟其他人一起拒绝我,但他事后却哭了。”
“唉,这几个魁尔斯人真无信用。”札罗本身并非王族,但他告诉她该向谁行贿,每人该送多少,整座城市的金钱都被商人掌握在手中,而不是王族,王族手中拥有的是军队,但是维持军队却需要金钱,不是么?
“哭泣吧,哭泣吧,为了人类的背信弃义而哭泣吧。”札罗·赞旺·达梭斯温柔地说道,他贪婪地看着丹妮莉丝肩膀上的雷哥。
丹妮莉丝知道费恩有许多黄金,为什么她会知道?因为她总是看到费恩用取之不竭的黄金来购买宝石,在这段时间里,费恩已经与魁尔斯大大小小的珠宝商人相交甚好,甚至以其毒辣的眼光获得了许多赞誉。
“然而并不成功,不是吗?丹妮莉丝。”费恩停下手中清点宝石的工作,挑了挑眉,吹了声口哨,对于丹妮莉丝的魁尔斯风格穿着相当欣赏,她也在费恩的目光下挺起了胸膛,她感觉空气都炽热了起来。
“我需要黄金,很多。”她深吸一口气,这样说道。
“那你用什么东西来还呢?丹妮莉丝,对于我来说,只有知识才是无价的,但是你却不曾拥有它。”费恩摇了摇头,“或许美狄亚把你当成朋友,希瑞也是,因为我们在跨越世界的旅途之中很少会遇到聊得来的人,我也可以保证没人能杀死你,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丹妮莉丝,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花在贿赂马索斯·马拉若文,温德罗·卡尔·狄斯和“优雅的”艾耿·艾摩若的钱足够买一艘船,或雇二十来个佣兵”丹妮莉丝咬牙切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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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不能派乔拉爵士去把礼物要回来?”她问。
“这样的话,只怕某天晚上‘遗憾客’会潜进我的宫殿,趁您熟睡时谋害您哦。”札罗说道。
“遗憾客”是一个教团性质的古老杀手公会,他们在杀死受害者之前总是轻声说“我很遗憾”,故而得名,魁尔斯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彬彬有礼,即使在谋杀的时候。
“俗话说得好,从王族那儿要钱,比给法罗斯的石牛挤奶还难。”
丹妮莉丝不知法罗斯在哪里,但对她而言魁尔斯遍地都是石牛。凭借海外贸易发财致富的巨商们分为三个相互猜忌的派系:香料古公会、碧玺兄弟会以及十三巨子。札罗属于后者。三个集团为了夺取贸易主导权而互相竞争,同时又和王族争斗不休。男巫们则在一旁虎视耽耽,他们有蓝色的嘴唇和可怕的力量,鲜少露面但令人敬畏。
没有札罗,丹妮莉丝早就不知所措了,她浪费在开启“千座之殿”大门上的钱财多半来自于商人的慷慨与机智。世间还有真龙这一消息传遍了东方,越来越多的寻龙者前来探访——札罗·赞旺·达梭斯规定大家不论尊卑,都得向龙之母献礼。
由他开启的涓涓细流很快汇成汹涌的洪潮,商船船长们带来密尔的蕾丝、一箱箱产自夷地的藏红花、亚夏的琥珀与龙晶;行路商人们献上一袋袋钱币;银匠送来指环和项链;笛手为她吹笛;演员表演杂技;艺人玩弄戏法;染织业者送她彩布,丰富的色彩是她前所未见。两个鸠格斯奈人给了她一匹斑马,黑白相间,性情凶猛。甚至有一个寡妇献上丈夫的干尸,表面覆着一层银叶,据说这样的尸体法力极其强大,尤其因为死者是个男巫,更为有效。碧玺兄弟会坚持送她一顶三头龙形状的王冠:魔龙蜷曲的躯体是黄金,翅膀是白银,三个头则分别由翡翠、象牙和玛瑙雕成。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收成呢?说不定是五成?就算是三成,虽然对他来说不算多,这也是比可以不劳而获的财富。”费恩整理了一下手中刚刚雕琢完的宝石,在没有机械帮助的情况下,他只能用通过透镜和锉刀手工雕刻,就着阳光与蜡烛让宝石折射出彩色的光线。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中的宝石上,偶尔吹掉宝石尘埃,没有再被丹妮莉丝诱人的装扮所吸引。
“你只是噱头,丹妮莉丝,很抱歉打破你的幻想,你对于商人来说只是噱头,来觐见你的商人只是为了两头下注,毕竟谁都不能确定未来是什么样的。”
“你不是精通预言系法术吗?”
“看来你很了解。”费恩抬起头来,把眼睛上的透镜掀了起来,“预言系法术和预言不是一种东西,准确的信息与模糊的呓语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看到过去,看到未来,这需要很强大的魔法,而那些呓语就是窥探命运所带来的提示。我可以告诉你未来的命运,但是你准备好承担窥探命运的后果了吗?”
碧玺兄弟会送给她的王冠是她唯一留下的礼物,其余的都卖掉了,以筹集那笔浪费在王族身上的钱。札罗要她把王冠也卖掉,因为十三巨子会给她一顶更精良的王冠,他指天发誓。但丹妮莉丝坚决不允。
“韦赛里斯卖掉了我母后的王冠,因此人们称他为乞丐。我要留着王冠,人们才会当我是女王。”她留下了它,尽管它的重量令她脖子酸痛。
“即便戴着王冠,我仍旧是个乞丐,”丹妮莉丝心想,“我是世间最为闪亮耀眼的乞丐,但终究是个乞丐。”
她痛恨这事实,想必韦赛里斯·坦格利安当年也感同身受,他这么多年来,在篡夺者的杀手追杀下,从一座城市逃到另一座城市,一边向各位总督、大君和商界巨贾乞求援助,甚至靠谄媚奉承换取食物。他一定知道他们是如何瞧不起他,难怪会变得如此暴躁,如此难以亲近,最后终于被逼疯了。
“假如我放任自流,也会是这个下场。”她内心的一部分只想带她的人民回到维斯·托罗若,重建那座死城。不,那等于失败。
“我有韦赛里斯所不具备的东西。我有龙,有了龙,一切皆已改变。”她抚摸着雷哥,绿龙并拢嘴巴,使劲咬住她的手。车外,巨大的城市鼓噪沸腾骚动,无数声响汇合成一个低沉的合音,仿佛汹涌的海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