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图萨宫很是安静,顽固的宴会爱好者们也没有了玩闹的力气,杰洛特从舞厅的边缘走过,不想吸引任何注意力。但是艾瑞图萨太大了,走廊曲折并且相似,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那间与叶奈法共度春宵的房间,但是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坐到床上,抱住脑袋。房间地板上没有血迹,但椅背上挂着条黑裙子。叶奈法换了衣服。是同谋者的男装吗?或者,她只穿着内衣,就被他们拖出去了。还戴着阻魔金镣铐?
狩魔猎人走了出去,医师玛蒂·索德格伦坐在窗沿上。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抬起头,脸颊已被泪水打湿。
“亨·格迪米狄斯死了。”她嗓音颤抖,“是心脏病。我无能为力……他们干吗不早点叫我?萨宾娜打了我。她给了我一耳光。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叶奈法了吗?”
“没有。别打扰我了。让我自己待会儿。”
“告诉我去加斯唐宫的最短路线,拜托。”
从艾瑞图萨宫往上,有三块覆盖灌木的阶地。再往高处,山坡更加险峻,几乎难以攀登,而加斯唐宫就耸立在这片绝壁之上。宫殿下层就是一整块巨石,黝黑、平整,扎在山岩之上;上层的大理石和五彩玻璃窗则光芒闪耀,金属穹顶更在阳光下恍若流金。
通往加斯唐宫与山顶的石子路像条长蛇,沿着山坡蜿蜒向上。还有条路要短得多——一段连接阶地的阶梯,直通加斯唐宫下方黑洞洞的隧道。玛蒂·索德格伦指给狩魔猎人的正是那段阶梯。
出了隧道有座桥,横跨绝壁两端。过桥以后,阶梯变得陡峭而曲折,更远处的台阶消失在弯道后方。狩魔猎人加快脚步。
阶梯两侧的栏杆上装饰着小巧的农神与宁芙雕像,看起来栩栩如生。那些雕像在动。狩魔猎人的徽章开始剧烈颤抖,他揉揉眼睛。事实上,雕像不是在动,而是在变化,由光滑的石雕转变为不成形的粗糙石块,风和海水里的盐分侵蚀了它们的表面,片刻之后,雕像再次恢复原样。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掩饰仙尼德岛的幻象正在减弱,变得不稳定。这座桥也有一部分是幻象。透过满是窟窿的伪装,他能看到一座深谷,谷底有条咆哮的瀑布。
桥面上没有指引安全路线的黑色石板,他谨慎地过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没有踩实,同时为自己浪费的时间而暗自咒骂,终于来到桥对面,他听到飞奔的脚步声。
他立刻认出了来人——是多瑞加雷,希达里斯国王埃塞因手下的巫师,正沿着阶梯朝他跑来。他想起了菲丽芭·艾哈特的话:有些巫师作为中立国王的代表,受邀前往加斯唐宫充当见证人。但从多瑞加雷冲刺的速度来看,显然他已经不受欢迎了。
“多瑞加雷!”
“杰洛特?”巫师气喘吁吁,“你在这儿干吗?别待在这儿。快跑!快回艾瑞图萨宫!”
“什么情况?”
“叛变!”
“什么?”
多瑞加雷突然一抖,古怪地咳嗽几声,身体前倾,倒在狩魔猎人身上,接住多瑞加雷之前,杰洛特就看到他背上插着一支灰翎箭。他抱住巫师时,身子不由一晃,这个动作救了他的命,同一瞬间,第二支灰翎箭从他颈旁掠过,射中了一只农神石雕奇形怪状的笑脸,打落了它的鼻子和一部分脖子。狩魔猎人放开多瑞加雷,矮身躲到栏杆后,巫师瘫倒在他身上。
他看到两名弓箭手,帽子上都饰有松鼠尾巴。其中一个留在阶梯顶端,拉开弓弦,另一个拔出剑,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台阶。杰洛特推开多瑞加雷,一跃而起,长剑出鞘。又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杰洛特飞快地挥剑挡开。精灵此时已拉近距离,但看到狩魔猎人挡开那一箭,不禁犹豫片刻——但也只是片刻而已,他舞动长剑,朝狩魔猎人攻来。
杰洛特略微倾斜剑身进行格挡,让精灵的武器顺着他的剑划过。精灵失去平衡,狩魔猎人却用流畅的动作转过身,剑刃划开精灵耳朵下方的脖颈。仅此一剑。但一剑就够了。
阶梯顶端的弓手再次拉弓,但已来不及射出箭矢。杰洛特看到一道闪光,精灵随即尖叫着展开双臂,向前扑倒,沿着阶梯滚落下来。他后背的短上衣着了火。
又一名巫师跑下阶梯。看到狩魔猎人,他停下脚步,抬起一只手。杰洛特没敢浪费时间向他解释,而是立刻趴倒在地——与此同时,一道炽热的闪电束在他上方划过,将一尊农神雕像炸成碎片。
“住手!”他大喊道,“是我,狩魔猎人!”
“见鬼。”巫师喘着粗气跑到杰洛特身边,但狩魔猎人想不起他是谁了。“我把你当成了那些精灵恶棍……多瑞加雷怎么样?还活着吗?”
“应该还活着……”
“快,去桥对面!”
他们拖着多瑞加雷过了桥。运气还不错,因为匆忙中,他们根本无暇顾及摇曳着消失的幻象。没人追赶过来,但那巫师还是伸出一只手,念咒放出一道闪电,炸毁了石桥。崩塌的石块敲打在深谷岩壁上,伴以沉闷的响声。
“这下应该可以阻止他们了。”他说。
狩魔猎人擦去多瑞加雷嘴角的鲜血。
“他的肺穿孔了。你能帮他吗?”
“我能。”玛蒂·索德格伦接道,她正费力地爬出通往艾瑞图萨宫的隧道。“卡杜因,怎么了?谁射的?”
“松鼠党。”巫师用袖子擦擦额头,“加斯唐宫打起来了。一场血战。两边一个比一个坏!菲丽芭昨晚给威戈佛特兹戴上镣铐,威戈佛特兹和法兰茜丝卡·芬达贝则把松鼠党带到了岛上!还有蒂莎娅·德·维瑞斯……她把上面搅得一团糟!”
“说清楚点儿,卡杜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