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歌江中,水神娘娘就是这长歌江中的君王,她的一句话,便足以改变江中水族的命运,人间的帝王,能改变的,也只有人之生死,但是死了之后,能掌管命途的,只有山水神祗。
建康京中没有城隍,接引死去之人魂灵的权柄,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长歌江水神娘娘的手中,站在权势巅峰之人,就一如依附在参天大树上的藤蔓,藤死,但树却不会死去,藤蔓无数,而树只有一株,这就是权势与人的关系,一者依附,一者成就,相辅相成。
但人死后,再怎么手眼通天的权势人物,也会被剥去最后一层伪装,光溜溜地站在掌握着命途权柄的神祗面前,任人宰割。
坐在长歌江水运楼阁宝座之上的水神娘娘嘴角上扬,那笑,被遮掩在轻纱之后,万千人皆想一睹芳容,但是能够穿越这浩荡长歌江来到她面前的,且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寥寥无几,直至如今,水神娘娘还记得那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男子,她的芳容,只有他曾经仔细端详。
“呵呵,这是对我的警告吗?”
长歌江掌握千百里水运与这建康京气运的水神娘娘自嘲般地笑了,这个人,她等了千百年,只是不知晓,他是否还记得她?
“既然你想,那我就成全你。”
晶莹剔透苍水玉雕琢而成的宝座,精粹水运在其中缓缓流转,只是,习惯了这苍水玉寒凉的水神娘娘,竟然有些耐不住这习以为常的寒凉。
叹息声,在这恢宏的水运楼阁之中,悠然荡开,只是,能听得见的人,又有几何?
渡舟之上喝酒压惊的唐霞客猛的打了个喷嚏,心中莫名有些挂念,却不是他的师妹,这份牵挂,仿佛一直就存留在心底,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便如同天雷侯动地火一般,熊熊燃烧。
摇了摇头,唐霞客灌下一口酒,坐在了船头,没了拦路的河伯,长歌江平静异常,仿佛方才的汹涌澎湃,从未发生过。
王元宝却没有这渡舟之上的江湖人的清闲,那个飘逸男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风,着实让王元宝摸不着头脑,若只是为了要自己从老道人身上搜刮到的那道“老君敕令”的符,大可以出手抢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自己区区一个一境武夫,想从自己手中得到些东西,不过举手之劳。
王元宝想不通,不由得抬起手中的养剑葫,喝了口酒,“希望这不是什么坏事。”
姜阿源和韩慎也没了听故事的兴致,方才的事,当真是吓到他们,就算是渡舟上的江湖人,也不能幸免,生死说来轻巧,但当真面对了,却是畏大于勇敢。
王元宝走到姜阿源的身前,坐了下来,道:“怎么样,害怕了吗?”
还没等姜阿源开口,韩慎倒是梗着脖子道:“谁害怕了!”
语气强硬,但却不敢看着王元宝的眼睛,姜阿源抬手宁住了韩慎的耳朵笑骂道:“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这打肿脸充胖子,害怕就是害怕,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王元宝笑道:“好了,别闹了,等会儿停了船,离建康京就不怎么远了,听唐大哥说,终南书院可是建在一座湖心岛上,景致特别好看。”
姜阿源看着王元宝,终于鼓起勇气道:“那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留在终南书院?”
韩慎捂着自己的耳朵,一脸希冀地看着王元宝,终南书院再如何好,对于他们二人来说,也是陌生之地,两个少年,也可以说是孩子,总是希望有能有个领头人,而王元宝正合适。
终于还是问到了这个王元宝都刻意回避的话题,相比于相逢,人更怕的是离别。
摸了摸姜阿源和韩慎的头,王元宝笑道:“当然不能,我要走的路,跟你们要走的路,是截然不同的,方先生也说过,我应该去好好看看这
座天下,而不是应该只局限在小小一方书院之中,再说,你们跟着我走了这么长的路,人总会长大,不能一直依赖一个人不是?”
姜阿源低下头,小声道:“知道了。”
而韩慎则是似懂非懂地挠着头,王元宝说的这一番话,像极了方先生,里头的道理太多,弯弯绕绕,让人听不懂。
王元宝摸出一直放在怀中的白玉发簪,放到了姜阿源手中道:“看,你给我卖的簪子,我还没有刻字呢,等我把这个玉簪刻满了字,我就回来接你们,到时候,你们可不能还跟现在一样,这么依赖人。”
姜阿源抬头看着王元宝,终于露出了笑容,离别,其实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遇,没什么该伤悲的。
韩慎嘟囔道:“怎么没有我的份?”
王元宝笑道:“怎么可能忘了你呢,放心,我肯定会给你一个你最想要的礼物。”
“真的吗?”
韩慎满脸欢喜,少年人的欢喜,总是遮掩不住。
但是王元宝下一句话却让韩慎的欢喜荡然无存:“但是前提是你得把圣贤书读懂,要是还同现在一般,那就免谈。”
看着韩慎由喜转哀的小脸,王元宝和姜阿源笑了起来,唐霞客走过来,拍着韩慎的肩膀调侃道:“嘿嘿,天底下哪有免费喝的酒,别忘了,你喝的水,还没有我喝的酒多,你想要的东西,可是得落空了,哈哈哈。”
韩慎羞恼得拍开唐霞客的手,道:“谁说的,我肯定能把圣贤书读懂,比你们懂得还要多!”
“好啊,我们等着呢,哈哈哈哈哈哈”
心中的那些许悲绪,在四人三言两语的调笑之间,荡然无存,在少年人心中,悲喜如风,来去匆匆,悲喜只需要一句话,一抬手,就能够如同变脸一般,让人寻不到规律。
只是在这欢声笑语之外,却被人心鬼蜮所笼罩,渡舟之上的江湖人,都不是瞎子,纵然不知道后来那妖孽一般的长歌江河伯到底是如何退去的,但无可否认的,却是那四个少年人身上,定然有宝贝!
人心难测,蝇头小利尚可动人心,更何况是这连河伯都退避三舍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