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华:“你觉得治疗师怎样做才能治疗好病人的疾病呢?不说别人,就说我们之间吧,我该怎么样做才能治好你的疾病呢?”
刘晓燕:“我觉得你关注我、爱我、对我好,我就能好起来。”
苏成华:“你是觉得在我们之间建立起那种类似于情侣关系会对你有帮助,是这样吗?”
刘晓燕:“是的。”
苏成华:“那一个治疗师,会有很多个病人,那他能跟所有的病人都建立情侣般的情爱的关系吗?”
刘晓燕:“当然不能。”
苏成华:“你觉得作为治疗师的我来说,我和你建立咨询关系的目的是什么?”
刘晓燕:“帮助我成长。”
苏成华:“你说的很对,这就是咨询关系和情侣关系的不同,二者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通过爱让对方获得完善和成长。
但是又有很大的不同,情侣之爱是以最终的灵魂和肉体的融合为目的的,是一场渐行渐近的融合的过程。
而治疗师和病人之间的爱类似于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以病人的成长和最终的独立为目的的,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分离。
治疗师对病人的爱只以病人的成长何完善为目的。而要想达到这个目的,这种咨询师对病人的爱就需要放在一定的框架内才可以,这就是咨询设置。
也就是只有我们严格遵守咨询伦理框架的限制,我们才有可能实现治疗的成功,否则必然会两败俱伤。
甚者我们会因此而赔上自己的一生,那代价太大了,我们谁都承受不起那种失败。你说呢?”
刘小燕:“是的,这就是你一开始就跟我提到的南希·麦克威廉斯说过的那句话的意思吗?”
苏成华:“你还记得南希的那句话吗?”
刘小燕:“我记得,在咨询室里,只要能守住身体的界限,一切的情感与情绪的表达都是被允许的。
这里所说的守得住身体的界限就是你所说的咨询限制吧?这也是治疗关系和情侣关系的最大的区别。
情侣关系追求灵魂与肉体的双重融合,而治疗关系只能追求灵魂的融合,而不能有任何的身体的接触。苏医生,我理解得对吗?”
苏成华:“很对,你真的是一个很有悟性的姑娘,你理解得完全正确。”
刘小燕:“也就是说,我们之间无论有多么亲密,无论我有多么的爱你,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分离,对吗?”
苏成华:“对的,如果我们之间的治疗师成功的完整的,那么最后的结局必然是分离,因为只有分离,才能让你完全走向独立。
而且当你建立起了自己功能完善的独立人格结构之后,你也会主动追求分离的,因为那意味着成长,我们每个人都有自我成长的愿望。所以,不必担心你会离不开我。”
刘小燕:“我能听懂你的意思。只是想到有一天我要和你分离,我就感到非常伤心难过。”
苏成华:“一段关系的结束必然会引起你的痛苦,你需要为这种丧失而哀悼,而能够哀悼自己的丧失也是你成长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能力。
就像你父亲的死亡,如果你能够及时的充分地表达了对丧父的哀悼,那么你就能更快地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那种丧失之痛就不会积压在你的内心形成一股致病的力量,丧失事件也不会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你能理解我的话吗?”
刘小燕:“苏医生,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是,我既要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我们的治疗之中,但是又要做好将来的分离的思想准备。
能够接纳我们之间关系的结束,因为最终的分离是必然。
如果拒不接受的话,那么我们之间的分离会成为我的又一个创伤,而如果永远不分离,那则意味着我们之间治疗的失败。是吗?”
苏成华:“是这样的,你理解得很到位。”
刘小燕:“苏医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会努力去调整自己的。
我不想让我的情感影响到你,你是一个好医生,是很多病人都需要的医生,我不能那么自私地想要独占你的爱。
现在我感觉我冷静理智了很多,我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我的学业发展和个人成长上,而不应该以最终得到你为目的。
因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否则,到最后发现自己为之努力的目标只是水月镜花,是一场虚妄的梦的时候,我可能会彻底迷失自己。”
苏成华:“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你能够举一反三地理解我的意思,真的很难得。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智慧,你将来一定能取得专属于你自己的人生成就的。”
刘小燕:“嗯,苏医生,谢谢你。”
苏成华:“刘小燕,那我们今天的咨询就到这里吧,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们留着下次咨询时候再讨论吧?”
刘小燕:“好的,苏医生,那我走了,再见。”
苏成华:“好的,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苏成华将刘小燕送出了咨询室,自己又重新返回到沙发前坐下,然后拿起茶几上的写字板和笔,认真地将刚才的咨询过程完整地呈现出来。
他将咨询记录装入档案袋,然后放入档案柜。苏成华开着档案柜的门欣赏了一下,满满的咨询档案是他到这个医院之后印下的一个个脚印,而档案袋里装的是一个个曾经痛苦的灵魂所经历的跌宕的人生。
苏成华觉得很满足,自己的人生虽短,但是却可以在别人的人生中得到丰富,这难道不是这份工作对自己的最大的回馈吗?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知道,为了报答病人给自己的这些丰厚的馈赠,他愿意用尽自己毕生的力量和热情来为他们工作,协助他们解除痛苦,获得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