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宇在李小豆的护送下,来到六楼的心理咨询室,苏成华已经等在了那里。
韩晓宇进了咨询室,礼貌地向苏成华问了声好。
苏成华微笑着冲他点点头,让他坐在沙发里,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只见韩晓宇面色平静,目光柔软谦和,完全看不出他之前躁狂时的样子了。苏成华发觉,精神状态良好的韩晓宇真的是个文质彬彬的帅气小伙子。
韩晓宇见苏成华默默不语地看着自己,他想打破眼前的沉默,于是笑着说:
“苏医生,通过前几次的心理治疗,我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暴躁疯狂了,我现在有点不敢想象我怎么会是那个样子的。”
苏成华微微一笑:“嗯,发狂打人时的样子本来就不是你真实的样子。”
韩晓宇:“是的吧,我还记得以前,很多人都夸我懂事安静,性格内敛,从不惹是生非。
现在经过你的治疗,我认识到了,那些可能只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而在平静的表面下,那些愤怒的可怕的熔岩即将爆发出来了。”
苏成华:“你说的很有道理,也很形象。通过之前的几次谈话,你已经带着我一起回顾了你的童年生活,我主要在倾听你的叙述,并没有给你解释。
你刚才说到火山的比喻,我觉得你真的很聪慧,我想请你再深入思考一下,你觉得你本身是不是一座火山?”
韩晓宇:“苏医生,不瞒您说,每次谈话回去之后,我都会对我的成长过程思考很多,我也有很多的感悟。
我觉得我原本并不是一座火山,如果我能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我可能不会出现躁狂发作,也不会住到这个医院来。”
苏成华:“嗯,能具体说说吗?”
韩晓宇:“还是拿那个火山的比喻来说吧,我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山,但是后来里面产生了熔岩,而且熔岩的压力逐渐增加,直到最后冲破了山的表层,爆发了出来。”
苏成华:“你觉得那些熔岩是从哪里来的?”
韩晓宇:“我觉得那些熔岩来自于我的家庭,是我爸爸造成的,我爸爸的控制欲极强,他要求我什么事情比如得按照他的意思办,还有我妈妈,也不能逆着他的意思办事。妈妈很软弱,她极度地顺从爸爸,我看着非常失望。
我感觉我爸爸特别在意自己的一家之主的身份,他要求他身边的人都要听命于他。平时我稍有不从,就会用最恶毒的语言讽刺挖苦,有时他暴怒的时候会劈头盖脸地打我一顿。
他还在亲戚朋友邻居面前说我的不好,让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他让我觉得自卑,让我觉得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点价值,因为我没有能力去做任何事情,不能独立地去创造任何一点价值。
我甚者都觉得这辈子如果没有他,我就没有办法独立生存了,我必须要依赖于他,我才能活着。”
苏成华:“嗯,你承受了很多。”
韩晓宇:“苏医生,你知道吗?我感觉我不是一个人,我没有自己的灵魂,甚者身体也不是我的。
我从上高中的时候,虽说我家离学校不远,但是我就想住校,我想摆脱他的控制,但是我爸爸得知我的想法的时候,他似乎恨紧张,说害怕我一个人住校会不安全,会照顾不好自己,会受别人的欺负,所以坚决不让我住校。
一开始我想反抗,但是他就联合妈妈一起来指责我忤逆,不考虑他们的感受,说我翅膀硬了,想要自己飞走了。他还威胁我说,如果我坚持住校,那么他就不给我交学费了。
我最终无奈屈服了,我又回到了那个让人感到无比压抑的家里,我真的很绝望,我感觉我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我在高中的时候,拼命学习,我就想通过高考,考上一所外地的大学,这样我就可以逃离他的控制了。
可是没想到他和妈妈早就计划好了,让我高考的时候报考本地的大学,不允许我考到外地去。
我真的绝望了,苏医生,我再也看不到未来了,我想到我这辈子都要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完全没有自我地活着,我就感到生不如死。”
苏成华:“嗯,你父亲的控制和暴虐就是你说的充满压力的熔岩,对吗?”
韩晓宇:“是的,我用我所有的力量来压制这些熔岩,不想让它爆发,否则我自己就完全毁灭了,但是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恨他,为什么他作为父亲,就那么不想让我长大?不想让我有自己的人生呢?甚者,他不想让我有做人的基本尊严呢?”
苏成华:“你恨你的爸爸吗?”
韩晓宇:“是的,我恨他,我恨他,我从小到大都恨他,他对我的每一次控制,每一次打骂都在增加我内心熔岩的热量和压力,我一开始还能压抑得住,但是终于在我得知他不允许我去外地读大学的时候,我再也压抑不住我内心即将爆发的熔岩了。
是的,我失控了,那天,我像一头狂暴的野兽,砸碎了家里所有的物品,我爸爸过来阻止我,用他那一贯的充满了控制欲的眼睛瞪着我,嘴里骂骂咧咧的,我完全失去了控制,我将我的拳头挥向了他。
他被吓到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平时对他非常顺从的儿子会动手打他。他见到我通红的眼睛,也害怕了,就跟前来看热闹的邻居说我疯了,然后他就和其他的邻居将我强行送到了医院,然后我就成了疯子了。”
苏成华:“嗯,其实你觉得你没有疯,对吗?”
韩晓宇:“是的,苏医生,我没有疯,我只是太绝望了,我想我必须要反抗了,如果我不反抗,我就要死了,不反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了。”
苏成华:“嗯,你用暴力反抗你的父亲,只是想保存你的自我,对吗?”
韩晓宇:“是的,我感觉我很可怜,我感觉我从来都没有自我,他不允许我有自我,他只想我成为他的附庸,成为任他差遣驱使的一只手,成为他可以控制的身体的一个部分。
可是,苏医生,一个人要是没有自我的话,他还能叫一个人吗?”
苏成华:“你的思考很对,一个独立的人的标志就是他有独立的人格,而独立的人格必需要有的就是一个强大的功能良好的自我。”
韩晓宇:“我感觉我的爸爸就像一颗巨大的树,我只是他脚下的一颗小树苗,享受不到天上的阳光,也吸收不到地下的养分,甚者连雨水都淋不到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