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吉侧撑着头，打量着面前满面春风、雍容华贵的女子：半翻髻上那支牡丹缠枝纹白玉梳还是自己两个月前赏赐的，着红罗地蹙金绣折枝花广袖短襦，下配百鸟朝凤及地长裙，足踏掐金五彩云头履，手执轻罗纨扇；妆容也是时下贵妇中最流行的——却月眉，丹凤眼，红唇丰润，额间一枚红色花子。
熹宗的目光很快再次落在汝安身上那件辉煌夺目的百鸟毛裙上，关于这条独一无二的裙子，还有一个不凡的来历——汝安听闻前朝胜安公主曾“使尚方合百鸟织二裙，正视旁视，日中影中，各为一色，百鸟之状，并见裙中”，大为向往，于是软磨硬泡了许久，求李昌吉举全国之力，派专人率军队赴岭南捕鸟，又集中全国各地技艺高超的裁缝和绣娘费时近一年方才制得一件。据说当地许多鸟类竟从此销声匿迹，当时遭到谏官们的大力抨击，称“长公主造百鸟毛裙以后，百官、百姓之家纷纷效之；而山林奇禽异兽，搜山荡谷，扫地无遗。”
那时的自己，一心一意只想对这个妹妹好，想满足她的一切心愿，哪怕自己为此会受到来自百官和民众的诟病、指责......往事还这般鲜活如昨，可那个骄傲、热烈又毫无心机的小姑娘，是何时突然变成了眼前这个恣肆、放荡、一意孤行的蠢妇的？
喉头忽然涌上一股腥甜，李昌吉忙定定神，拉回思绪，含笑让汝安坐下，先说了几句嘘寒问暖的闲话，然后狠狠心试探着问道：“妩娘，德阳如今也及笄了，既到了适嫁之龄，你可有打算？”
李琼没想到李昌吉问及此事，心中喜悦，只道兄长还是关心她们母女的，娇笑着回道：“谢阿兄记挂！我本不舍妍儿早早嫁人，想多留在我身边几年，既然阿兄问及，想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不知是哪家的俊俏小郎君？”
李昌吉一噎，心一横道：“你可知回纥遣使递交国书之事？”
李琼一怔，马上领悟过来这是兄长志得意满有意炫耀了，便奉承道：“阿兄文治武功、威加四海，若是阿耶在世，也定要以你为荣......”
“妩娘，”李昌吉骤然打断她接下来的谀词，“回纥人此次上表，除了表示归附之意，还提出了为裴力皮罗可汗求亲之愿！”
李琼不解：“求亲？求娶哪位公主？”看到李昌吉脸上的尴尬困窘，她猛然悟了——
“休想！”汝安“砰”地拍案而起，胸膛急剧起伏，一张娇艳的脸也因惊怒涨得通红，“妍儿如花年纪，却要远嫁不毛之地，服侍一个半老鞑子，她可是你的亲外甥女，阿兄怎能如此狠心绝情？”
李昌吉只好搬出那套公主和亲利国利民的论调来，说实话如果不是汝安的女儿，李昌吉自己也觉得此事并非不能接受。怎奈李琼压根儿听不进去，她涂着鲜红蔻丹的食指直点上熹宗的鼻尖，尖声怒骂：“要一个女子去为你们和亲番邦，还要你们这班男子何用？平日里个个都是夸夸其谈、指点江山，跃马扬鞭好不威风，怎么事到临头就都成了缩头乌龟？呸！真是令人笑掉大牙！想要我的妍儿去替你们这群废物开疆拓土，现在我便告诉你李昌吉——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