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了阿蔓便走。阿蔓踉跄着跟上,好不容易站稳了,也不再多问,想着府中这几日风平浪静的,也不太担心了。
眼见正安堂就在眼前,阿蔓理理衣裙,等田管事通报了才微微垂着头进去,里面本来还在谈笑的几人一时间都收了声。阿蔓就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恭敬朝上面行礼,眼睛规规矩矩地只盯着脚下的地面,不过余光还是瞄到两边的案几后跽坐的几道身影。看来是有客人,她暗忖。
既然有客,那找她来做什么?她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易望峰今日休沐,因昨日得了董晖的传话说今日要登门拜访,于是早膳后便等在正安堂,想了想又派人叫了易深过来作陪。
这段时间整个河西一带因董晖的奉旨巡视草木皆兵,虽然地方官员们心知肚明此行的目的,本也都各自做好了准备——平时便看不惯曹嗣忠的隔岸观火,趁机还打算随时踩上一脚;与曹嗣忠走得近的忙着撇清关系;中立派们当然是明哲保身。但董晖来到凉州之后的所作所为却令众人看不懂。他不但没有着手查办曹嗣忠,反而多次在公开场合说起圣人对曹家的倚重和偏爱,圣人如何夸奖曹氏父子的能干、忠心云云。甚至还有官员目睹他私下造访曹府,出来时与曹嗣忠言笑晏晏,状甚亲热......而且,董晖明显对交友和玩乐更有兴趣,时常忙的都是赴宴、马球、打猎、游山玩水等等,对正经差事看不出半点用心。于是大伙儿都明白了,圣人只怕对曹家、曹嗣忠都还很念旧情,远未真的厌弃,所以派下来这么个虚有其表的纨绔,只是做做样子,给那些弹劾的官员们一个交代也就罢了。
易望峰其实也颇为不安,毕竟他早在宁州任上时便已千方百计抱上了曹嗣忠这棵大树,连凉州刺史之职都有曹的举荐在里面,他是无论如何无法摘干净自己的。虽然在易深的提醒和协助下,这两年易望峰与曹嗣忠的关系没有更加亲近,反而不着痕迹地拉远了一些,但董晖的专程造访,还是在易府中投下了一颗巨石。王氏和各院都派了身边得力的人来前院看着,吩咐一有风吹草动便马上传话回去。
不过目前为止宾主始终相谈甚欢,丝毫未谈及政事,反而盛赞易深易淙兄弟二人一番,易望峰听得心花怒放,嘴上却连连谦虚着,心下稍松,偷偷瞄了一眼董晖带来的那位表兄。董晖事先并未提过要带其他人同来,因此易望峰初见卫六也被惊到了,只觉此人形容难以描画,性子也倨傲,一身气势令人难以亲近。董晖简单介绍了他的身份,那人行了礼便笔直跪坐下,再不发一言。
易望峰正想招呼这位看着就让人心寒的表兄两句,却听董晖话锋陡转,笑道:“前几日见保明身边有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婢女,性子活泼,我与六兄都很喜爱,今日怎么不见?”
易望峰一时没反应过来——堂堂左武卫将军,怎会问及一名小小婢子?他愣怔望向长子,见易深眉头微微蹙起,答复时也就审慎了些:“保明身边一直只有一个婢女,年龄倒也与小将军描述的相仿,只不知是否是同一人......”
“叫过来一看不就知道了?”卫六难得开口,嗓音依旧低沉沙哑。这样的小小要求易望峰无法拒绝,只能命身边的管事去叫人。
阿蔓的出现短暂地改变了堂内的气氛——易望峰松了口气,又有些惶惑;易深面色不动,袖中的手却已不自觉紧握成拳;易淙眼中明显流露出同情之色;董晖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双目炯炯地盯紧阿蔓;卫六呢,反倒成了最放松的那一个,挑眉扬唇,一副饶有兴味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