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如今也不让我去城楼当差了,说是瘟疫随时要来,今早城门便关,除了施粥的衙役和将士,整个清平是只能出不能进了。”
何慈听了连忙起身:“你说什么?我还有几个朋友在城外施粥,他们可如何是好?”
何澄也是大吃一惊:“他们昨晚没有同你一道进城?”
“我还不知,我昨天气急败坏自己先回来了。”
“表哥莫急,说不定他们昨晚也回来了,你被叔父关在这里,还是我替你跑一趟,去来福客栈打听一二。”
何澄到了来福客栈左寻右找不见有崔昊和杜子林,倒是昨日与他们一起的书生解释道:“夜里风凉,我们就先回来了。杜子林因着家人尸骨无存,全被大水吞了去,死活不肯回来,说要与难民同吃同住才能报父母之恩,崔昊便一起陪着了。”
何澄听了如何敢照实说与何慈,表哥一向被叔父保护太好,最是重情重义。若是知道他们二人还在城外,恐怕拼死也得把他们带回来。因此只好给何慈撒了慌,说他们二人一切安好。
转眼过了两日,城中因有护城河,积水很快退去。只是清平镇外洪水仍是浩浩荡荡宛如一片汪洋。
随着城外难民越来越多,原先一日两顿的粥饭只能改为一天一顿,饶是如此何家粮仓也是告罄。何太守催了县衙几次,李幕才不情不愿的开了县衙粮仓来应急。
谁料又仅过一天,城门统领突然来报,说是不知为何难民竟死伤大片。死人面目可怕,浑身生满碗大的烂疮。
守城侍卫们连夜挖的偌大坟坑竟是几个时辰就填满了尸体。何卫与李幕魏滁田登时面若死灰,心里凉了半截。
“已经派了四批人马前去通报朝廷,我也飞鸽传信告知了湖州太守救济,可如今已有天数,怎么还是没有音信。”魏滁田郁闷不已。
“会不会是遇到大水,路上给耽搁了?”李幕问道。
魏滁田接着说:“就算大水,可也碍不住鸽子什么事,我那鸽子乃是当年胞弟留下的,从来不会迷路。”
他的话像是瞬间点醒二人,何太守忙问:“你胞弟如今可是在潼安关当职?”
“太守的意思是我们直接飞鸽传给潼安?可潼安离我们山路遥远,就算赈灾借粮恐怕也要一个月才能到。”魏滁田百思不得其解。
李幕笑着解释说:“魏老弟说笑了,太守的意思是借潼安向朝堂告知此事。最好朝廷能派钦差大臣前来清平赈灾,这样我们兄弟三人才能睡得安稳。”三人有了商量,当下便送了信鸽。
足足等了有五六日,才收到朝廷文书,说是派了钦差和新上任的翰林,因着大水不退,粮草运不来,让清平县自己解决。
然而拖了这么久如何能轻易解决,城外每天都要死上几百人。连县衙的衙役和守城侍卫也死了十几人,满城一共搜出来几十个大夫早全部送到城外去救人。
因着尸体来不及掩埋,每到了傍晚城外就要放火烧尸。浓浓黑烟熏得满城皆是。城外犹如地狱,哀嚎声一片,城里人人关紧大门,生怕瘟疫跑进来。
又苦等了三日,还不见着钦差前来,一日一顿的粥饭也稀的见底。
到了半夜一群胆大的难民你推我扶拉扯着翻进城门,几个人合力打开清平镇城门。霎那间火光一片,难民们蜂拥而上,犹如强盗,三三两两闯进城中百姓家搜刮粮食吃,甚至连垂暮老人,黄口小儿也如饿狼附体加入了抢夺大军。
这般闹剧直闹到寅时才被太守府侍卫镇压下去,城里满目疮痍,难民虽然重新被赶了出去,可难免有漏网之鱼。
到了第二日,人们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仅仅过了一夜,清平镇就有十几人死于瘟疫。
到了傍晚,更是城里城外都燃起了浓浓黑烟,死人肉味引来层层蚊虫盘旋。
玄光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惨状。
自七月初,玄光下山走到今日已有整整十几天。日夜兼程磨烂了几双鞋子却还是来晚了。
玄光来到城外粥铺,崔昊与杜子林见玄光灰头土脸,以为玄光也是逃难的灾民,便欲伸手要给他盛粥。不料却被玄光拦住了:“贫僧乃遂溪寿光寺的法师玄光,师傅料到清平要有大灾,便派我下山相助。
杜子林喝了几日粥饿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有空理玄光,当下就瘫坐在地。
崔昊伸手要去扶,玄光连忙制止:“施主且慢,若是贫僧猜的不错,你这位朋友怕是也得了瘟疫。”
崔昊听了这话急得不行,便请玄光法师照看。自己拔腿跑到营帐前去叫统领安中谢。
俩人来时路上,崔昊便说了玄光法师之事。安中谢听了喜上眉头:“仪容怕是还未听说过寿光寺的名声,我祖籍乃是遂溪。遂溪谁人不知寿光寺,当年胥御皇帝登基,特意请寿光主持前往宫中诵经,此后更是年年如此。”
二人快步赶去,就见玄光正在给粥铺前的小儿喂药。安中谢不敢打扰,就叫侍卫们收拾一处干净地方好让玄光休息。
忙到晌午,玄光与众大夫们交待清楚病人的处理方法就去寻安中谢说明来意。
安中谢哪敢耽搁,带着人便去找镇守城内的同僚,一层层话传来传去,太守终于同意一切照着玄光法师的来,只是仍旧不许城外人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