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之前,阿老将三兄妹叫到床边吩咐后事,淌着眼泪说:“有件事憋在我心里头几十年了,今天让你们晓得,也好照着我的话去办。”
阿老告诉三兄妹,他很小的时候是阿哥带他逃难到这里来的。
他们老大,原本是在山的那边,自从系族统领造反起义后,当地的住民被抓的抓,被杀的杀,兄弟俩好不容易逃出来,捡了条命。
阿哥名字叫阿丘,性情刚强,是个勇猛好斗,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
他不像阿老那么老实本分,没吃的改去牵官兵放散在山头的牛,拦路抢劫官府的饷粮。
但,也因为他是有名气的勇士,官府与土官头领都奈何不了他。
有一年,连寇犯境,朝廷下领出僰兵,土官头领趁势派出阿丘带领僰兵去边防打仗,想远远支开他,免得他在地方上找麻烦。
只不过,阿丘一身本事,也不顾在山沟里受了一辈子的苦,盹儿都没打一绺,便爽气应承了。
待上了前线,阿丘奋勇杀敌,在疆场上屡屡立下丰功伟绩,得到主帅赏识。
班师之后,朝廷封了他五品官衔,留于京城供职。
后来,阿丘差人捎带了封书信和不少黄金,欲将阿老接去共享富贵。
可一辈子活在山里面的人没见过世面,也不知外头世界有多凶险,也没阿丘身上的那套本事,怕遭人欺侮,迟疑着决断不下。
信差等了几日便有些不耐烦,自个儿回京了。
临行前留下几句话,阿老要是拿定主意了,就带着书信上京去,黄金当路费。
“从那以后,你们的大阿伯再没音讯。
几十年来,我都极想去看看他,可山高跟远两眼抹黑,怎个去嘛?!哎……”
阿老咽了咽口水,似是说得有些累了,停歇着喘了几口气又继续说道:“前些天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们大阿伯骑着高头大马,站在一座高耸巍峨的峻山顶头,不停地向我招手,也不晓得主啥吉凶!
也不晓得他还在不在人世?
我死后,你们去个人替我看看他,也替我了了这春心事。替我看看他在京城可还过得惯,朝廷待他好不好?
倘若你们大阿伯已不在人世,想来总是有后人,在外乡会受人欺负,把他们全接回来一起过日子!
如今家道好了,你们一定要替我好好待他们。”
阿老吃力地说到这里,喊过老妻子取出个黄布包袱,阿大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当年大伯阿丘写信阿老的书信和一堆黄金。
吩咐完这些后事,阿老便閤眼而去。
三兄妹葬了自家爹爹后,便开始收拾打点,让阿大独自进京去探望大阿伯。
阿大头一回出远门,上了京城也不认得路,见人就掏出这封信打听。
很快,信纸就便得十分破堪,水角起了疮,脚底板磨出了水泡,才在城角边的一道小巷里,找到了自家大伯阿丘的五品僰官的府邸。
大伯阿丘是个武人,每天习武练拳,不若阿老老得快,反倒还很精神。
见侄儿万里迢迢相奔而来,既欢喜又伤悲。
欢喜的是亲眷相见,在侄儿辈大有出息。
伤悲的是听闻阿老没了,弟兄二人再无相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