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傻x。”
司机又啐了一口,发动了汽车。
suv快速行驶在通往下一个路口的街道上,两个路口之间相隔不过六百米,从这一边夜晚甚至可以清晰看见另一边变换的信号灯。和上一个街区一样,这一带都是写字楼和小区的后院,遮阳棚般的树荫完全挡住了旁边路灯的橘光。
本来安静的车厢里,暗黑系少女司马青突然手指前方。洛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前面一排“遮阳棚”的树荫下,一个穿着夏季长裙的女生正在艰难前行,虽然室外是三十六七度的温度,但是那女生看起来好像身处单衣走在冰天雪地中一样。双臂在胸前环抱,脖子几乎全缩进本来就低的衣服领里,哆哆嗦嗦,步履蹒跚。
司马青降下车窗,从置物柜里取出一个吸顶式警灯按在副驾驶的车顶。红色警灯闪烁,整条街道都看得见刺眼的红光。但前面那双手环抱的女生任然视而不见,或者说她根本看不见。汽车开到旁边洛清看见从她的嘴里呼出阵阵白色寒气,女生的手臂上覆盖了一层白色的寒霜,寒霜从手臂延伸到后背再到小腿,女孩的半个身体布满了在夜灯下亮晶晶的寒霜,步履蹒跚。十根手指里握着三根正在燃烧的香火,香火冒出的青烟弥漫在四周,女生全身哆哆嗦嗦的,但任然竭力把香握在手里。
“糟了!她被恶灵缠上了!”
白月伸手要从腰包里掏符纸,但前座的司马青速度却比她更快。因为坐在前面视野比后座好的关系,她更早的发现了那个女生的不对劲。
寒霜已经爬上了女生的双手,她手里紧紧捏着的香火也终于再也抓不住了,三根香火从她不停哆嗦的手指间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香火掉落的同时,车内司马青捏着手语手腕翻转,就像在变戏法,她手里的白色符纸爆出火花,熊熊燃烧起来。司马青从车窗里向女生的身后甩出燃烧的符纸,白色的符纸笔直的飞向女孩的身后。火光进入夜色后猛地冲向四周,火焰在空气中蔓延扩散,像是粉尘爆炸的效果,空气中瞬间爆燃起的火焰贴着女生的后背,爆炸的热风卷走了了她身上附着的寒霜。
“恶灵收拾掉了。”司机男将车停在女生旁边,“再给她来个醒魂铃。”
“嘟嘟。”司机男按响了隐藏警车特有的警笛。suv四周的隐藏式警灯也全部打开,红蓝相间的警灯和警铃终于引起了女生的注意力。
像见许久未见的亲人那样兴奋,女生刷的转过了头,与她迎面对上的司马青,她饶有兴趣的趴在车窗上看着女生,看起来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无奈对方可能不懂手语所以她只是笑着看着对方。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后座的白月先出声问道。
车窗外的女生看见警车,本来想请求带她一段路,可一转头迎面撞上的却是唇钉耳环浓妆打扮的司马青,一个看起来坏坏的的girl。女生嘴唇动了动,接着打量起suv里剩下的人。两个穿西装,一个白色衬衫。虽然看起来都是正装的样子,可却不是警察。
“没……没什么。”
最终女生放弃了向这群人提议搭车的请求,万一是坏人的话,她可不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我……我回家。”
女生手指着前面的方向,那里不是她家的方向。
“晚上一个人走夜路危险。”白月手指夹着一张卡片递出车窗,那张卡片洛清见过,上面的两面绘制着咒文,平时夹在她的工作证里。“我们是便衣巡警,送你一程吧,去了市区也好打车回家。”
卡片递出车窗的一瞬间,白月手指灵活地翻动卡片,背面绘制着的咒文立刻幻化成了一张警官证。翻卡片和幻化的时间不超过一秒,堪称完美。外面的女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白月手里的警官证,好像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白月的卡片是每个方术师都配发的小道具,平时夹在和警官证类似的“小本本”里,对着某人打开警官证的一瞬间上面的咒文会把卡片幻化成被见者最害怕的单位和机构。如果取出来拿在手里进行翻转操作,可以自行挑选幻化的单位名称。白月是担心女生对他们保持戒心,所以特意取出来变成警官证给女孩看的,但女生看起来还是将信将疑。因为她出示证件的方式和平时电视里看到的不一样。
“嗯!”
前座副驾驶的司马青突然发出声音吸引女生的目光,她的手里捏着一本打开的证件,里面露出了她的警官证。是她刚才趁着女生看白月的时候趁机变过来的。
女生在同时看了司马青和白月的警官证后,才真的确信他们是便衣警察,坐上了白月他们的巡逻车。虽然他们并不是警察。
送走了小王,四个人开着车继续在街上巡逻,等洛清感觉他们把这片地区转悠完的时候,司机男突然问旁边的司马青。
“要去河边吗?刚好顺路。”
“嗯。”
司马青点点头,从脚下取出一个纸袋子放到腿上。
“去河边要做什么?”后座的洛清小声问旁边的白月。
“去悼念同事,丫头的搭档前年因为任务牺牲了。她每年都要在节日的时候去放河灯悼念一下,七月半,三月三锅庄节上巳节这些和祭祀有关的节日这丫头都会去河边放河灯。”
说到这,前座的司马青回头冲他们笑了笑。特意将袋子里的河灯取出来给洛清展示了一下。
那是个方形的纸灯笼,四方形的底座要比灯笼大两圈,里面放着一个精巧的灯芯,外面的灯笼壁上用黑墨写着祭文。
司马青将灯笼收回纸袋,给白月打出手语。
(请帮我给洛清翻译一下)
她特意加上了请求的手语。白月开始翻译司马青接下来的手语。
“我想纪念一下他。放灯不光是为了悼念他,也是期盼办公室的大家以后能够平平安安的。我不想再失去他们了。”
白月为洛清翻译出来司马青的话,自己也轻叹一声。
“方术师是个高危职业。我们二科更是如此,也许今天大家还能坐在一起追剧聊天,但可能明天就看不见彼此了。”
前排的司马青笑了笑,摇了摇头打着手语。
看见司马青的手语,白月也不再悲伤了,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司机男把车开到了运河边,找了一处安静的码头停下,洛清和白月司马青一起下了车。
“一代繁华如昨日,御街灯火月纷纷。”
洛清站在运河边,脑海中描写繁华大运河的诗句一闪而过,“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网上有些段子说,要说文科生背那么多诗有什么用,就是在看到壮阔美景的时候不会只说一句“卧槽,水真他么多!”现在想想,还是有些道理的。知识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还有一个笑话,一个学生在机场自助取票,后面一个大老板不断的给人吹嘘他的公司,说想不通那些学生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给他这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打工。学生听着,取完票默默地把自助取票机换成了英语版。
深夜两点,运河两边的住户早已熄灯歇息,连远处闹市区的商铺都差不多打烊了。这个时候只有运河两边的街灯,和沿河桥上的彩灯还在照亮。洛清站在木质码头上向着河面上流光溢彩的桥上眺望,孤零零的石桥伫立在河面上,石桥上灯火阑珊,夺目的灯光向四周散射,在平静的河水上层层叠叠的反射,完全遮蔽了周围的路灯和微弱的彩灯。让他竟然一时以为,那里就只有一座闪亮的银桥浮在寂静黝黑的水面上。连远处被灯光染色的五颜六色的城市天幕,都相较下黯然失色。
司马青提着纸袋走到码头边,取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河灯。
她的袋子里还装着一根长长的火柴,大概手掌那么长,火柴的圆头上不是常见的红色,而是白色的固体。司马青把河灯轻轻放在岸边,小心翼翼擦着了那根火柴。火柴上的白磷“呼”的着了起来,上面跳跃着白色的火焰,白火很快烧完了磷,橘色的火苗烧着了木棍在上面起舞。
司马青将火柴伸进河灯中,点着了里面的灯芯,木棍上跳跃的火苗蹦到了灯芯上,河灯里面晃动的光芒映照出了四面写着的黑墨祭文。
河灯被司马青端起来,轻轻放入运河中。小小的四方纸灯笼在河面上平静的漂浮,慢慢飘向河中央。黝黑寂静的河面上,只有那一抹灯光起起伏伏。
司马青从腰包里取出几张宽大的符纸,将它们迎风甩出,符纸脱手后悬浮停留在半空,司马青轻击两下手掌,低声吟诵出听不懂的祭文。
“呼”
河面上漂浮着的亮黄色河灯突然由橘黄色的火光切换成蓝色的火光。幽幽蓝火在河面上慢慢漂浮着,朝着不远处的石桥飘去。
白月此时走过来,站在洛清的身旁,和他一起看着河面上那一抹不起眼的蓝色火光。司机男靠在车旁,默默的点着了一根烟。
“愿天下国泰民安,愿我们都能像那河灯一样静静的走完一生。”
白月低着头,轻声祈福道。
洛清没有说话,他看着那逐渐飘远的小河灯,那一抹蓝色火光慢慢飘到了灯火阑珊的石桥下,被那强烈刺眼的光芒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