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水关出了事。”攒典一字一顿的道:“昨夜格里有人夜袭了水关,四周的人都听到了厮杀喝骂声,没有人敢过去看。后来大火烧起来,烧了半夜,天不亮时四周的人驾小船过去看,整个水关都烧成了白地,四周十来里地都能闻着焦尸味道……出了这样大案子,灌南县不敢怠慢,知县亲自坐轿带衙役仵作来看,然后急着禀淮安府,府里一听说也不敢怠慢,先派推官带衙差来查,午前便在水关附近出票,严令沿河诸里坊小心提防盗贼再生事,也令沿河卫所百户小心戒备,若遇贼盗可就近辑查拿捕……”
攒典说着便是将推官出的票递过去,然后仰着脸退了下来。
李可诚早就瞪大了眼,几次下意识的想打断这攒典的话,但他已经吓的浑身冰冷,甚至身体在发抖,他下意识的呐呐说了几句话,但连自己都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等攒典快退出去的时候,李可诚才稍微回过神来,叫着人道:“诸闻,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牌票都在大人手上,小的怎么敢胡说八道。”
“杨世达和关二都死了吗?”
“据淮安府推官李大人派的人说,河房里全是尸首,刀砍斧斫枪刺不一而足,关二的尸体就在门边,辨认出来了,堂房里还有几十具尸首,都烧焦了没法辨认,后来把昨夜回家睡的青皮召过来,众人异口同声都说当时杨世达和关二都在河房正堂喝酒。关二死了,杨世达不可能置身事外逃出生天……”
李可诚的脸变的比纸还要白几分,好在眼前有一张椅子,这位千户官跌坐在椅上,半响不得言语。
其实不光是他,副千户和赵世禄,李国鼎等人亦是一脸吃惊,各人都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奇诡又可怖的变化!
李国鼎今天到千户所来,无非就是想来打听一下实信,看看李可诚和闵乾德有没有什么办法可想。李国鼎和王三益的百户相邻,两人交情也着实不差,此前往第三百户看盐池两人都是相约一同前往,王三益出了事,除了自家儿女之外,最挂心的怕就是李国鼎了。
虽说众人俱不大相信杨世达敢悍然杀官,但现在淮安府到各州县都乱的厉害,正常的社会秩序都处于崩坏边缘,客兵扰乱地方,根本不理会治安的事情,若杨世达真的杀了王三益,悲观点看可能真的无人理会,死了也是白死!
谁料风云突变,王三益等人还没有消息,杨世达一伙却是叫人给剿了,这真是从何说起?
众人楞征了一会儿,赵世禄才小声道:“会不会是杨世达一伙惹怒了哪一伙客兵,叫山东兵给剿了?”
“大人,”闵元直小声道:“传言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闵乾德看看众人,说道:“水关那边杨世达一伙都被人杀了,关二的尸首可辨,杨世达那厮烧焦了,整个水关河房,都烧成了白地。”
“谢天谢地。”闵元直脸上显露出潮红之色,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稳重些!”闵乾德瞪眼看了儿子一眼,说道:“在外头切莫如此,这事是天谴罚罪,是杨世达一伙该当的,和咱们没任何关系!”
话是这样说,在场的人却都是知道内情的,兴奋之情还是遮掩不住。
一个族中老人,须眉皆白,此时也是恨不得蹦起来的样子,老头子眉开眼笑的道:“这下好了,我闵家算是又出了人才,复祖宗先人之光有望了。”
“还是见不得光啊。”闵乾德摇头道:“终究不是正路子军功,算不了什么。”
“瞎,这事你想左了。”老头子豁开没牙的嘴,笑着道:“现在是什么光景?乱世光景了,能练兵,能打仗的才有出头的机会,就象国初时候那样,什么功名富贵,但凭马上一刀一枪拼搏而来,我闵家的诸多世职,不就是靠先祖跟随太祖皇帝,凭着刀枪挣来的富贵?现在这时候,元启能练兵敢杀人,是个成事的好苗子,我看弄不好不光是复祖先功业,还能超过祖先哩!”
闵乾德这才明白过来,不仅李可诚那样的等着观风望色,看看是新朝能建立,还是大明能挺过眼前这一关,又或是如五代那样混战百年,现在在众人眼里都是没准的事,既然是没准的事,那么这年头就是再度武夫当国,从刘泽清悍然南下却屁事没有,史可法这个当家文官还得反过来拍刘泽清的马屁。那些州县官,早几十年根本不会将一个总兵看在眼里,不要说进士出身的州县正印官了,就算是举人出身的佐杂官,照样敢和总兵分庭抗礼!吴桥兵变,说白了就是乡绅刁难孔有德等人,当时孔有德等人好歹也是正经的大明将军,而且是在领兵往辽东做战的路上,结果因为一只鸡把事闹大了,一群乡绅不依不饶,根本不给孔有德等人丝毫脸面……
现在呢?完全反过来了!
闵乾德强按着内心复杂的情绪,脸色平静的对众人道:“我已经写了信给元启,叫他不骄不躁,夯实根基,咱们能帮多少便帮多少,但我要先说清楚,凡事时起步最难,咱们要帮忙,不要添乱……”
“省得省得,响鼓不用重捶。”众人随口应和着,推着闵乾德往屋子里走,房中已经备了酒宴,所有人都等着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