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见的可怕龙威铺天盖地,天仪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牢牢缚住了,他勉强扭转头去看了那模糊的血肉,出乎意料之外的,满身血污的半截身子依然完好,那,那是自己么?那漆黑的头发已然变得雪白,灰色的双眸失去了它那奇异的神采,只是,为什么她面上的神情如此熟悉,似笑非笑而又若即若离,无痕,那是缥缈?还是另一个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暴虐的杀意充塞了天仪的内心,他突然大吼起来,犹如受伤的野兽,他拼命挣扎起来,然而这幅身躯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只会徒劳地做着扭动而已。
天仪能清晰地看到无数张狰狞的面孔,他试图催眠自己--这仅仅只是一个梦!然而梦里会感到疼痛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四散,被无数刀剑切成碎片,唯余下一个头颅,以及充斥耳畔的杂乱诅咒声。绝望……天仪好想逃跑……
蓦地间地动山摇,大地裂开了,天空也裂开了,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巨人撕开了天地,剧烈震荡中,天仪倏地惊醒,他满脸冷汗,还好,眼前还是熟悉的船舱。噩梦,他轻轻抚了抚额头,心依然跳得厉害。
“你怎么了,为什么你的脑波动荡得这么厉害?”缥缈的声音有些惶急,她看不到天仪的梦境,却能够感受到那极不正常的激烈思绪波动,虽然缥缈坚信天仪并不会出什么危险,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担惊受怕,每当天仪睡眠的时候,孤独总是让她颤抖不已,缥缈不敢陷入自我休眠,因为她不知道那会不会让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天仪微微定了定神,轻呼了一口气回答道:“没什么,只是一个噩梦而已……说起来,我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天仪已经不记得睡梦中的一切,潜意识中只觉得最好不要想起来。
缥缈不经意地转过头去,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她的语音变得轻松起来,“我说你啊,一个小小的噩梦就吓成这幅模样,如果不是刚才船身突然震动了一下,恐怕你还会在梦中哭叫吧……不怕羞!”缥缈不禁埋怨道。
面红耳赤的天仪一时间被揶揄得抬不起头来,他连忙扯开话题:“啊,你说刚刚船突然震动?一定是那两个混蛋,我去好好收拾他们!”说完也不管缥缈接下来说了什么话,他挥手间撤去结界,刚要闪身出房间,却和迎面跑来的艾莱娜整个满怀。
艾莱娜一面双手乱挥,仿佛想要抓住一点依靠,娇小的身躯却仍是不可避免地摔倒在地,反观天仪,却仿佛一张纸片一般被一阵强风吹得狠狠地撞在了墙上,还好天仪反应迅速,收敛了大部分劲力,要不然时刻运行护体的弱水真气非把可怜的艾莱娜撞昏过去不可。
“导师你做什么啦,好痛哦!呜……”艾莱娜想要抱怨几句,却被形象大失的天仪狠狠一眼给瞪了回去。
“什么事情这么急急忙忙的?”天仪冷冷地问道。(缥缈不满地说道:“干嘛对小女孩这么凶!”)
虽然年龄尚小的艾莱娜有很多事情都不会刻意去记忆,然而天仪那恶狠狠的目光与冰冷的话语却勾起了她对这个大魔导士刚刚恶行的恐惧。
艾莱娜不敢多话,只是如同蚊呐一般喃喃说道:“刚,刚才我和水馨在甲板上看月亮,突,突然有一个人从天上掉了下来,该,该怎么办……”
又一个免费搭船的不速之客!天仪不耐烦地回答道:“有了底舱的那两个,你们还不嫌麻烦啊,直接丢到水里去!反正我们的船只要早一点经过,他也是掉在水里。”
艾莱娜突然觉得好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太残忍了吧,她鼓起勇气辩解道:“可,可是,那个姐姐好可怜啊,而且……而且……”
心情正糟糕的天仪打断道:“可怜?可怜什么?而且?而且什么!”
吓了一跳的艾莱娜不由自主地飞速将接下来的话说完:“而且那个姐姐也是少见的黑色长发,灰色眼睛,和,和导师长得很像。”
“啊?!”天仪浑身一个激灵,心底突然间泛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众人的身体虽然疲累,然而今晚突然而来的刺激却使得他们一个个的精神都紧张至极,没人愿意在被这个邪恶的大魔导士抓住机会折磨一通,至少再也不想身体浸在水里,却看着一个小女孩气喘吁吁地一个接着一个替自己这些没用的人治疗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一下子全都醒了。而熟睡中的天仪却是因为自己布下的结界隔绝了内外,反倒是最后一个来到甲板上的。
天空中,一丝淡淡的魔法波动仍未消散,知识极度丰富的天仪瞬间就把握到了这种奇异的感觉,那是传送魔法所带起的特有韵律,天仪的不安迅速扩大,能够使用这种空间法术进行传送的人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强者,就算是使用卷轴或是魔法阵辅助,光是这材料费,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用得起的。
看来这次的麻烦不小啊……天仪有点觉得和某些人混在一起会让厄运缠身的说,不过他对于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还是很有兴趣的。看着原本围观的众人仿佛看到了什么避之唯恐不及的生物,纷纷倒退四散开去,天仪轻皱着眉走进前去,只见到浑身虚脱的尤里斯神官大汗淋漓地在一旁斜倚着船舷喘着粗气,他仿佛突然间老了几十岁,中年的健壮就在这短短的时刻内变成了老年的衰弱,他的眼神散涣,双眼中透出了一股绝望的神色,任谁都知道他已经时刻无多。
这是怎么回事?天仪一看就知道了这个老是装傻充愣的神*士透支了他的生命力,施展了光明祈祷术之中号称神明最终恩赐的复活,就为了这个突然间被传送过来的人?还是因为,这个艾莱娜口中的姐姐,是这个实力竟能够祈祷复活的神*士认识的,一个重要的人?天仪突然有点发怒,相处了一段时间,尤里斯这个家伙虽然老是抱怨,而且臭规矩极多,但是却是一个默默地给予温暖的好人,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做这种傻事呢!四周的人都有点畏惧地不敢看他。
水馨仿佛感受到了天仪的怒气和指责一般,她轻声说道:“我们没有办法阻止,尤里斯伯伯释放出来的法术能量完全把我们隔开了,我们,我们也不想的……”说着说着,水馨抽噎着哭了起来,尤里斯从见到小水馨开始就对她非常好,水馨已经使尽了所有的力量,仍然无法对他给予有效的治疗。一众魔法学徒都是眼睛红红的,黯然心伤。畏缩地跟在天仪身后的艾莱娜一眼看到了白发苍苍的尤里斯伯伯,哭叫着冲上去想要扶他,却被天仪拦住了,依照尤里斯现在的状况,恐怕轻轻一碰就会使他的肉体崩溃了。
天仪深吸了口气,哀伤仅仅只有一瞬,他的心底更多的却是一种异样的,平静……天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于死亡如此的漠视,尽管他尊重别人自己的选择。他微微凑近尤里斯,轻轻说道:“几日来的关照,多谢了……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尤里斯的嘴角微微抽动,他艰难地说道:“请您,伟大的大魔导士……呜,无论如何请您救救公主殿下……”
“公主,难道这个人就是法里斯的公主么?”天仪心里微微一动,看来是有目的的刺杀了,他迅速而认真地回答道,“放心吧,我会尽全力治疗她,让这位高贵的公主殿下安然无恙地返回巴比伦。”
“谢谢……”尤里斯突然猛地吸了几口气,勉强吐出了最后几个字,然后,他的眼睛慢慢合拢了。
天仪叹了口气,缓慢而又恭敬地将尤里斯的双手合拢,这才转身去看安静地躺在地上的法理斯公主。公主的身材高挑丰满,纵使浑身尘土也掩不去那清丽绝俗的娇美容颜,她仿佛只是安静地睡着了,与天仪一样的发色衬着雪色的晶莹肌肤,给人一种安详恬静的美,天仪不由得惊讶,不说气质,两个人的容貌真的长得很像。
一直没有出声的缥缈突然懊恼地说了一句:“死定了,没救了……”
天仪一怔,表面上看来这个像是睡美人一般恬静的公主殿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为什么缥缈会断言她已然回天乏术了呢?特别是当天仪刚刚答应尤里斯神官弥留时刻的请求之时,天仪不禁细细地打量着平躺在甲板上犹如梦中精灵一般的法理斯公主,心中不由升起一种异样的悲情。复活术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掀起一丝浪花,难道从太古时代生存至今的缥缈也同样感到棘手么?
神态平静的缥缈仿佛感受到了天仪心中所想,她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无能为力,这位公主殿下并没有任何外伤,我感到她的身体里有一股诡异的能量正在不断侵蚀着她的灵魂,复活术的圣光仅仅只是拖延了她灵魂毁灭的速度而已,她所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天仪细细观察,果然在隐约之中感受到了一股与一丝单薄的黑暗能量交织在一起的灵魂咒语,正在缓慢却坚定地与复活圣光的力量角逐,向往着吞噬眼前那甜美的灵魂,它就像是一个狡猾的善于隐藏,那丝丝的黑气已经与法理斯公主脆弱不堪的灵魂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眼看着自己在一个刚刚身故的友人面前所承诺保护的对象步向死亡,天仪头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而且这个给他异样亲切感觉的女孩总让他有一丝说不出的预感。听完缥缈的话,有点不悦的天仪皱眉问道:“没有办法救她了么?”
奇异的思绪在缥缈的智能中慢慢滋生,天仪这是第一次被自己以外的人触动心灵吧……缥缈轻舞衣袖遮住了一丝彷徨,她飞快地说道:“如果立刻能有一位最高阶级的天使不惜自身的能量用圣光替她净化那股诡异能量的话,那或许是没问题,不过,这应该是不可能做到吧,而且假如没有意外,最多四个小时,这个法理斯公主殿下的灵魂就会烟消云散了。”
“弱水真诀也不能替代那些见鬼的圣光么?”能从虚无中倒映出世间万象的纯净之水是多么的神奇,这一点天仪早已有所体会,或许可以凭借着自己深厚的底力转化圣力救回眼前这个动人的少女。
缥缈深深看了天仪一眼,接着说道:“行不通的,第一,你的弱水真诀还没有小成,不可能能够净化与灵魂联系得如此紧密的咒语,最多只能将这道咒语和法理斯公主的灵魂一起消灭;第二,就算你已经能够将有化无,也不可能,因为那弱水真诀一旦练成,虽然能够模拟出最纯正的圣力,然而虚无的净化与守护根本就只能对修炼者自己起作用,从本质上来说,弱水真诀是十分自私自利的。”
天仪的脸色不变,但是思想却慢慢被焦躁所占据,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个原本应该是普通的夜晚却接连发生令人烦闷的事……天仪没有动,四周围的魔法学徒们也不敢打扰导师的思考,清爽的夜风却带不走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一身淡雅服饰的缥缈幽幽地看着天仪,过了许久……她不动声色地驱散了消逝的恐惧,以及那几乎令人无法拒绝的成为一个真正生命的诱惑……如果,我的智能是我存在的灵魂证明,那么愿我的灵魂,如青莲般纯洁……
缥缈用那似真似幻的天籁之音轻轻说道:“命运从来都是一位深不可测的神明,不管他是否真的存在,如今我们也只能够祈祷奇迹发生了……要不然的话,就除非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