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三月天,入夜之后,西北依旧冷风侵骨,叫人直打哆嗦。
不过几天时间,凉州大半郡县被宋全义握在手里,戎狄的人,也进入里面,一番搜刮,似是要把这些城池便做空城、废城才甘心。陈庆原是成国公手下一个副将,成国公死后,宋全义上位,他做了宋全义之下第二人。凉州还没彻底被宋全义掌控,少不了他一份功劳。
除了凉州,并州形势也没多好,戎狄来势汹汹,若朝廷援军还不到,并州防线也坚持不了多久。并州比凉州唯一好点的,大概就是没有宋全义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帮着。
入夜,朔城守卫森严,城头上将士交叉巡逻,不放过一丝一毫可疑迹象。郡守府衙,如今做了战时指挥所,陈庆深夜还在和人商议事情。
“真他娘的,宋全义那个龟孙子,看着戎狄人糟蹋凉州,男的杀死,女的抢走,就不会心痛吗?”军中之人,说话很是糙,脾气也很爆,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另有一将领骂道,“他要有心,就不会放戎狄进关了。朔城比前面的几处难攻,但也守不了几天,咱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朔城一旦失手,凉州就没了,并州也会腹背受敌。”
在西北,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易守难攻,除了几个特殊的地方可以守,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守的的必要。朔城,可以说是凉州最后一道防线,若丢了,他们只能撤守并州范围里的定阳,那样一来,并州也会失手几城,再配着从外面进攻的戎狄,就仿佛把并州半包了起来。
陈庆:“咱们,死守朔城,也要等到征西大军到来。”朝廷发兵的八百里加急文书,中午时候已经送到他手里,但不同于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等大军到来,至少还要七八天的时间。
对于陈庆说的,他手下的人都摇摇头。
冯将军叹气,“若是大将军还在,尚好,但现在,西北就是一团散沙,难啊……”
冯将军说的大将军,便是成国公,以成国公的威望,执掌西北所有军马,不管是哪路将军,都要听从他的号令,可以做到兵民一心,但现在,陈庆显然做不到。宋全义一反,几个副将军职相当,谁也不能服谁,也就导致了他们几日,基本上都是孤守,受了围攻不会有救援。
几个副将里,陈庆守的最艰难,也是守在最前方的。
冯将军提起成国公,其他几人,脸色也都不好。陈庆一拳砸在桌案上,声音里带着哽咽,“若是大将军还活着,哪容宋全义出头,哪有今日祸事。”
“谁说不是呢。”有人叹气,问陈庆,“将军,宋全义已休整一天,只怕明日就要攻城,咱们,要不要让百姓都先撤了。”这样,就算守不住朔城,朔城的下场,也不会如前面那些城池。
嚓——
陈庆拔出佩刀,“吴远,再说这样动摇军心的话,本就先拿你祭旗。”
战时,最怕军心不稳,尤其是在己方不利的情况下。
吴远跪下,“将军,末将不是想动摇军心,只是前方探子递来的消息,实在是太惨了,临亓是什么样子,尸体横陈、哀嚎连天,末将只是不想朔城成为下一个临亓。将军知道的,越是反抗的地方,戎狄手段越是残忍,咱们在朔城设防,若是守不下去,咱们退了,城里的百姓,又当如何。”
“死守,给我死守朔城,等朝廷援军到来。”陈庆咆哮。
“唉……”
叹气声一声接一声,在这里议事的,都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敌方是什么实力,他们又是什么实力,都门儿清,守不守得住,能守几天,都大致能估算的出来。
以朔城如今有的力量来看,他们最多能守三天,即便是死守,附上最惨烈的代价,也不过多守一天罢了,还是等不到援军。
吴远:“将军,你就是拿末将祭旗,末将也是要说的,你当其他几路将军,为何困守一个地方,明知敌军来势最凶的是将军这里,也不肯来增援,只说他们也守的艰难。他们是在积攒力量啊,等朝廷大军一来,他们跟着反扑,最后功劳都是他们的,将军守的最难,死的人最多,若是被小人参一本,还要说将军不配掌军。”
“你,你……”陈庆气得脸涨红,一脚将吴远踹到,“谁给你的胆子,说这样的话?”
吴远被踹开,也不爬起来,就着那个姿势,问屋里众人,“我说的,也是你们想的,西北现在是什么情况,别说你们看不清楚。”
众人垂头,沉默不言。
吴远说的,他们何曾没想到,只是,若是连他们都不守,凉州该如何,并州又该如何,不守而退,他们就是罪人。而其他几路,他们死守,并没有退,最后追究下来,还是他们大罪。
吴远:“将军,你本就是成国公、大将军手下的副将,四年前,若不是宋全义使了手段,如今的西北,该是你掌权啊。”
成国公还活着时,宋全义的地位,甚至不如陈庆,只是在退戎狄时立了大功,得了民心,才一跃陈庆头上。
“那也是他本事。”陈庆说,毕竟当初退戎狄时,宋全义确实有大功。
吴远叹气,“将军,时至今日,你还看不明白吗,哪是宋全义有本事,分明是他勾结戎狄,戎狄故意败给他,给他一个天大的军功,助他登上大将军之位。不然,宋全义好好的大将军不做,何至于突然反了,还为戎狄出力。”
这样的话,宋全义刚反时,也有人说过,只不过那人被陈庆处罚了,后面才没有人说。
宋全义为何而返,陈庆等人,还不知晓内情。成国公之死的真相,这个时候,还不能公布,若是叫那些忠于成国公府的人知道成国公死于暗害,他们会恨不得宋全义死,但对军心,是大大的不利。这个时候,稳定军心,是最最重要的。
陈庆不想顺着吴远的话去想,冲外面大喊,“来人,吴远蛊惑军心,打三十军棍。”
“将军,三思啊。”外面的将士还没进来,屋里的一众人先为吴远求情。
陈庆看着与自己一同杀敌的兄弟,现在全都向着吴远,手上、额上青筋凸起的很是明显。
“你们、你们……”陈庆说不出话来。
冯将军与陈庆,算是同一时期的人,关系也更进一点,这时候说道,“将军,这个时候,处罚吴将军,不是明智之举。况且,吴将军也是为着将军,才说这等肺腑之言,不能打啊。”
“不能打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两个被喊进来的将士,站在门口没有动作,他们就站在门口,里面的争吵也都听见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