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方云便拿着一把和刚才那把短剑一模一样的青竹之刃过来了。方锦箧接过,看那短剑之上也刻着七个字,道是:云困昆阳散方休。
当日青竹子将这短剑送与他时并未说是什么青竹之刃,他也只当是老父送他把玩得闲物。而今,闻听老爷说莹儿的青竹之刃上的刻字竟然是她命理的判词,心中甚是惊慌,怕自己短剑上的刻字也是老父对自己下的判词,故而急切地问道:“老爷,这一句是何意?是不是我也会像莹儿姑娘那样……”
那个“死”字,他是断不敢说出口的,于是语塞不言。
方锦箧看了许久也为猜透玄机,便交予我揣度。我看着这七个蝇头小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不甘的气势。心中暗想,只怕方云的命运也不会一帆风顺吧。可是具体会是何事不得圆满,我也看不透,只想可能是在昆阳会有些不如意。但是,此时的我,根本没有把这一句话和后来那场著名的昆阳之战联系起来。洛紫烟见我紧锁着眉头思索,有些紧张的问我:“师弟,这一句怎么讲?”
我看了看她,也看了看方云,思索了一阵道:“此一句命谶无他,只是在提醒方云老弟以后莫去昆阳就是了!”
方云闻听并不是判定自己生死的,便长舒了一口气。洛紫烟也长舒了一口气。只有方锦箧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青竹之刃的事弄得大家有些伤心,所以没多久也都各自散了。洛子伦提着酒壶回了房间,洛紫烟跟在他后头;沐玉出了方府,应该是去庙里了;萱儿跟着我在园中散步。不一会儿,方锦箧找到我问道:“雅尘,方云所持的青竹之刃当真如此简单?”
我愣了愣,回道:“方公,那命谶一语道破天机,绝不会如此简单。可是现今,我也猜不透其中深意。只能看个冰山一角,方云会在昆阳有一劫,可这劫后是生是死,我就猜不透了。”
“所以你才告诫他不要去昆阳!”
“正是如此!”
“可是命中注定的事,我们的告诫真的可以阻止吗?”
“或许吧”我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句“或许吧”有多少肯定的意思,甚或,全是否定!莹儿得死也是我们所知道的,可彭城老父也改变不了;方云的事当然也改变不了。
“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方公说完这句话,望着无尽的苍天,长叹了一声。
这一声里,包含了所有的无奈和不甘,包含了所有的同情和悲悯。
萱儿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萱儿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符合现在的情形,我不敢说。自从云天溪畔,青竹子说了那句“写文不加注,后人各自述。多少高雅意,皆被子曰误。”之后,我就再也不随随便的去理解一些古文了。因为有些东西,不是我能理解的了得。
方公仿佛很认同这句话,念叨着回去了。那背影,仿佛憔悴了许多。
我和萱儿继续游转,不知不觉进了后花园,看到方晴雪和丹青、丹碧们在烧一些字画,便走了过去。却听方晴雪正在念道:
……
秋风吹拂兮叶落归根,凌波仙子兮化为烟尘。
思忆姊妹兮故物尚含旧温,顿足长叹兮心疚而有悔恨。
愿来世我为侍兮,报今生卿之洪恩。
我和萱儿站在亭外,站在她们身后听着方晴雪发自肺腑的悼词心中涌起许多悲凉。
萱儿看到我担心方晴雪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醋意,但她也不再像刚见到方晴雪那样言语中多是挤兑。自她亲眼见了方晴雪可以和我一起走向大火,同生共死的场景之后,她就明白了:方晴雪是真的爱我,和她家小姐林儿一样爱我。她觉得如果自家小姐知道我有那么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眷恋的话,也必会同意让她和我在一起,所以她也不再和方晴雪作对。反而因为莹儿的离去,萱儿更能体会到方晴雪内心的悲伤和苦楚,所以对她也是万般同情与安慰。
萱儿知道此时的我想要说什么,便趋步走到亭内挨着方晴雪坐下,说道:“方小姐,莹儿已去,人死不能复生,您切莫伤心痛坏了自己的身子,让担心您的人更加担忧。”
方晴雪双眼含泪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我,点了点头。
莹儿的遗物烧送完毕,丹碧、丹青端着火盆和灰烬离开了,萱儿也知趣的离开。现在,紫静亭内只有两个人我和方晴雪。
在两个尴尬的人面前,沉默仿佛无时无刻不在。
此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承诺,抑或其他?我如何说?我清清楚楚的明白她的心,也似乎清清楚楚的明白我自己的心。我能给她什么?爱吗?此时我的内心里,第一次没有考虑时空交错,和那个在另一时空里的朱思婷。现在的我想的是,我如何爱她?方晴雪,一个在我生命里不可能出现的名字,却真真实实的出现了。我能抓住这个爱我的人吗?在现实的世界里活了太久的人,总是考虑的很多。就因为明白了物质是一切的基础,就因为明白了那个马原中所讲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混蛋理论!所以才会有太多太多的人,明明心里深爱着一个人,却因为物质的原因不敢告白,不敢承诺。
方晴雪坐在哪里,也是思绪万千。她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这位略显紧张和手足无措的男子在想些什么。这个平常思维清晰,机灵活跃的男子,此时为何沉默不言?他到底爱不爱自己?我等了这么些年等到了他,真能得到他的爱吗?我主动了这么久,痴爱了这么久,难道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是不是爱错了?可,爱有错吗?孔雅尘,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哪怕你说一句话,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也可以啊。
然后我局促的说了一句话。
“晴雪,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