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们也绝不会自以为是地,施与她并不需要的同情。
雪断断续续下了两天,斯顿布奇前所未有地一片银白。这里原本就极少下雪,下到能堆起来更是见所未见,明明冷得耳朵都能掉下来,街上的人影反而多了一些。
那是按捺不住出来玩雪的人。
“没见过雪的南方人。”伊斯嗤笑,然后给娜娜堆起了第三个雪人。
那是照着娜娜堆的。圆圆的肚子,小小的翅膀,微微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他的手其实很巧,不管堆什么都惟妙惟肖,或许因为最近在学着做戒指的缘故,连细节上都格外精致用心。泰丝缩着两只手在旁边看他一点一点画出细细的鳞片,突发奇想:“要不,诺威的脸,就由你来做嘛!”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特别补充:“不要做得太像……那谁。”
她还记得之前在卢埃林参加特林妮节的时候,伊斯把诺威的脸变得很像斯科特。虽然斯科特长得也不错啦,但她还是……敬谢不敏。
伊斯缓缓站直,转身。泰丝跳起来就跑,后心还是挨了两记雪球,立刻大叫着奋起反击。院子里闹成一团,埃德从窗子里探出头看了两眼,又摇摇头缩回去,继续似模似样地做个勤奋的成年人。
可是,为什么,成年人的内心,总是这样充满了忧伤。
没能勤奋多久,他就被一阵惊呼声又引到了窗口。
“船!”
“天上有条船!”
他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喊,心中骤然一沉——黑帆?!
窗口视野有限,他直冲下楼,跑到院子里,抬头望向天空。
灰白的天空下,的确有条船在飞……但并不是黑的。
那是条线条优雅的白帆船,只是左右两侧伸展出一对巨大的翅膀,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在并不明亮的天光下银光闪闪,形状像龙翼,翼尾几道长条又像是鸟羽,说是在飞,船身又隐约包在一个巨大的气泡里,翅膀也没怎么动,更像是漂在半空,还歪歪扭扭的,似乎有点控制不住方向。
埃德张大的嘴好容易才闭上。
“那、那是……”他问伊斯。
“独角兽号。”伊斯倒是挺冷静,“它要掉下来了。”
刚才还在街上欢呼雀跃的泰瑞已经冲了回来,一迭声地惨叫:“它要掉下来了它要掉下来了!埃德埃德怎么办怎么办?!”
“那难道不是你的杰作吗?”伊斯冷笑,“你就没想过它要是掉下来该怎么办吗?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
泰瑞呆了呆,又掉头冲了出去。
埃德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后。这么大条船,如果真的掉下来,就算是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得住的。
泰瑞一路狂奔,仰着头一边跑一边叫,因为声音传不上半空,不得不用了法术,以至于整个斯顿布奇城都能听到他的吼声:“开尾翼!开尾翼!你们不会没装尾翼吧?!”
还在忽上忽下的船终于在接近船尾的部分又弹出一对小小的翅膀,看起来更像是鱼的尾鳍,它迎风展开,终于稍稍平稳了一点,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埃德抬手开始召唤风元素,但旋风刚起,一条条光带飘上半空,粘在了那条船上。
埃德警惕地四望,看着那条船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法师们牵引着落在斯托克广场,落地时喷出一个巨大的气囊……然后就整个儿陷在了气囊里,晃晃悠悠,要倒不倒。
“还好,还好。”泰瑞心有余悸地擦完了汗,又立刻手舞足蹈:“我就说这个会有用的!”
他冲向独角兽号,埃德继续跟在后面,放慢了脚步,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知道泰瑞时常会有些颇为大胆的主意,毕竟他所处的那个时空,法术也好,其他技术也好,似乎都比现在要强上许多。可这个,也未免太大胆了……
虽然,也真的很棒。
聚拢而来的法师们脸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惊讶,好奇,赞叹,甚至觊觎……如果这是敌人的船,他们大概会毫不犹豫冲上去,把整条船一点点拆开,里里外外摸个清楚。
可船上挂着红底黑塔的旗帜,即使陷在气囊里也冒出个尖尖,在寒风里顽强地飘着,醒目得他们没法儿当看不见。
这是条往斯顿布奇运送物资的船,得到过巴尔克大人的允许,也已经经过了检查。简而言之,它能飞在斯顿布奇的天空,是巴尔克大人同意过的。
甚至连它可能会摔下来,巴尔克也早有预防。
被当成预防措施的法师们心情复杂,稍稍了解了情况的埃德也心情复杂。这条船事实上是规规矩矩走水路到的港口,然后在得到允许之后,卸了货才从港口飞过来的。
就这么一点距离都摔了下来……这点距离都能摔下来居然还敢飞!!
伯特伦顺着绳子从船上下来的时候还在哈哈大笑,兴奋得整个人都是红的,腾腾地冒着热气,完全控制不住。
“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他拖着泰瑞不停地问,“它能飞!它真的能飞!”
泰瑞使劲儿点头,嘴几乎咧到耳根。吉谢尔翻着白眼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简直连一眼都不想多看。邦布和石头抱成一团在唱歌,活像喝醉了酒,从船上下来的水手们也一个个兴奋远大于后怕。唯一一个脸色惨白地下来的,是艾伦。
一个水手扶着他,可那倔强的老人晃来晃去站都站不稳还试图把他推开,埃德赶紧冲过去牢牢粘上。艾伦黑着脸甩了几下没能甩开,也就放弃了。
如果因为逞强而摔在地上,只会更丢脸。他可不是那些巨浪里颠过无数次的水手,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乱晃了那么一阵儿,这会儿只感觉一开口能把内脏都吐出来。
在那个不着调的船长两眼放光地说“我觉得我们可以飞一飞试试”的时候,他就该果断地跳下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