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望盯着盘中的最后小小一块肉丁,再也下不去手。
因为这一块之后,便再也没有了。
她做的菜,每一道都无比奇特、绝顶美味,他既震惊于食物竟可以做出如此味道,冥冥中却有种熟悉的感觉,细想又抓不到痕迹。
这一顿饭,他吃了整整一夜,却足以回味一生。
他坐在桌前,盯着盘中最后一点痕迹,即不去动它,也不想就此结束,就这样坐到了太阳高高挂起,坐到了正午时分。
而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浑身一颤,猛地抬头。
一股独特的气息出现在百里之外,这气息如今他是如此熟悉,深刻到永远无法忘记。
他瞬间化成一道光腾空而起,他怕来不及,怕等他赶到她又消失不见,他使出了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赶往那个地点,一路上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他是如此的急切,以至于落地的时候,仙主境大圆满的他,竟也有些,气喘吁吁。
仍是那一方巨石,上面静静放着一个食盒,周围,并没有她的身影和气息。
她还在躲着他。
可这食盒的出现仍让他心中安慰,他迫不及待地拿过,双手轻轻摩挲盒盖片刻,满怀期待地打开。
里面除了一盘菜,一双筷子,还有一张纸。
上面仍是既无抬头又无落款的,寥寥几个字:
若不喜,便不要勉强。
她这是什么意思?不喜?不喜什么?为何会勉强?
可他的心绪并不完全在这几个字上,一挥手便化出一桌一凳,郑重地把盘子端到了桌上,拿上筷子坐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有种直觉,她此刻就在附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若他就此离开,下次再有她的消息,不知会是何年何月,他不愿如此。
深吸一口气,夹菜,送入口中。
他的动作瞬间僵住,片刻后,猛地以拳捂口咳了一声,拿着筷子的右手有些颤抖。
强忍着口中强烈的刺激味道,他茫然地看向桌上那盘菜,明明仍是异香扑鼻,确实出自她手,可为何却是如此滋味,仿佛有刀子在舌上割下去的感觉?
蓦地,他想起那几个字:若不喜,便不要勉强。
他懂了,这是她给他的惩罚。
她给了他选择,接不接受,在他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竟马上觉得,口中的味道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他毫不犹豫地便继续伸出了筷子。
比起他在她身上割下的那无数道伤口,流出的那些鲜血,这区区一盘菜模拟出来的刀割之感,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她真的要在他身上割无数刀、刺无数剑以泄心头之恨,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盘菜,见底,他定定地坐在那里看着空盘,竟有些意犹未尽,他觉得若她要惩罚自己,只这些,还不够。
隐隐中竟还觉得,这似刀割般的味道也有些熟悉。
他有些埋怨起自己怎么没有吃慢点,这一盘结束,下次再尝到她的手艺,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下次。
茫然间,一个轻柔微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味道竟也吃得下去,还一声不吭,你傻不傻。”
他猛然抬头,便看见桌边多出一个身影,正对他柔柔地笑着,眼中似有一点晶莹。
一只玉碗递到了他手上。
“来,喝口汤。”
他呆呆地接过碗,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她仍是冲他笑着,向桌上略一示意:“一碗不够的话,还有很多。”
他这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盛汤的盆子。
他端起碗,如她所愿,喝了下去。
汤汁入口甘醇鲜香,口中的疼痛被渐渐抚平,顺带着被抚平的,还有心中的惶惑。
荻小宸看着他默默地喝一碗、再盛一碗、又接一碗,一连喝了五六碗,她的心也安宁下来。
他喝汤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托着碗底送到唇边,双眸微垂,如品尝琼浆玉液般让汤汁滑入喉咙,动作极为优雅,看得她不想移开视线。
他,仍是她认识的那个遂望。
他是伤了她,可最终阻止了她自伤的,也是他,伤她之后,最后悔最心痛的,也是他。
见他喝完,她默默地将桌上的东西拾掇整齐,收回乾坤印。
再抬头时,他已站到了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他看着她的目光中,不再有令她畏惧的冰冷,也不再有让她心寒的淡漠。
那双眼睛,是她最最熟悉的,温和明澈的眼睛。
他开了口,声音有些低哑,却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