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骥坐在椅中,闭目养神。师爷捧了个信封上来,呈到马天骥案上,奏道:“婺州那个人犯家属呈上告罪文书来了。那家也是破落户,先人钦宗朝当过徐州按察使,金将粘罕攻徐州时死了,就此家道中落。”
马天骥“哦”了一声,并不答话。
师爷续道:“他家凑了会子一百五十贯,并有婺州薄田十亩孝敬,派侄子前来送信,随信附有田契。说时间紧迫,再多一时也凑不起来,实在不行,要请多宽限些日子筹措。”
马天骥这才略略睁开眼睛,捻须道:“让他们给个整...罢了,这一来一去的耽误功夫,和这乡巴佬讨价还价没得丢份儿,把他那张供状撤了,明儿个让他侄子去牢里领人。”
师爷笑道:“老爷这话爽快,倒是便宜了那小子。”
马天骥眼向天看,道:“这等流民本该关个一年半载,慢慢摆布,不过琢量着皇上也快要返程回京了,咱们在朝为官,最要紧之事便得报喜不报忧,倒是没闲功夫和他们计较了。”清了清嗓子,又道:“那几张钱引你去分了,抓捕此人的捕快衙役,人人都分点彩头,不用一一呈报了。”
师爷眉开眼笑,心想我先来个二一添作五,收下八十贯,老爷面皮薄,下人面前怎能开口,当师爷体察上意那是第一要务,拿出五十贯买几匹锦缎明个给老爷送上来。下面那些出力的衙役捕快,分得太多,还显得老爷像个贪官,一人分个两三贯也就是了,都得千恩万谢,又有谁敢嫌少了?作揖道了乏,捧着信封出去了。
马天骥打个哈欠,站起身来,返回后堂。前几天办案抓人百忙之中,去了毕春楼七八趟,跟**好说歹说,花了九千贯买断临安名妓纪芳芳从了良,马马虎虎找了个黄道小吉日,一顶小轿抬进府,收房作了八姨娘。偏生八姨娘身上不方便,熬了他数天,托辞公务繁忙,不去伺候夫人,那都为了今日,早已急不可耐,越想越是兴奋,哼起小调,走得愈加快了。
却说这纪芳芳虽然比不得当初给皇上引见的唐安安,却也是临安小有名气的花魁。年方十八,杏眼桃腮,唇红齿白,目含秋波,腮带霞霭,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弹得好一手琵琶曲,又跳得好一手羽衣舞,舞将起来,那羽衣薄如蝉翼,峰壑珠玉尽在能见未见,恰到好处之中,曲到浓时,宛宛如巫山神女入梦,皎皎若汉宫飞燕送春,真令人血脉贲张,心如鹿撞,魂不守舍,方寸大乱,只想举手招云,覆手施雨。
入了后院,连过数间厢房,马天骥为人精细,路过夫人卧房时,特地放轻脚步,屏住呼吸,躬身从窗棂下蹩过。心想倒不是怕了这老虔婆,大好的日子,倘若被她来搅了鸳鸯鸾帐,却是不美,特意在大堂上挨到此时,也是为了让这老虔婆先查过房安稳睡下,免生祸端。再说,老虔婆自己找两个白面小后生当门房,咱们心照不宣,彼此图个方便,大家各享各的黄粱,各有各的美梦,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