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细看那河里虫蛇满布,隐有腥风扑面,只站在岸边就觉难熬。又想这白无常在这地府呆了不知凡几的时光,见这般形容只觉寻常,自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她和小青初来乍到,才看什么都觉惊异。
这时有鬼差押了阴魂前来奈何桥投胎,锁链轻微的碰触之声引得小妖回身看去,这来的鬼差倒还算是个旧识,正是那日要拿她和小青的那鬼差!
鬼差走得近前颇恭敬的同白无常见礼,白无常长身直立受了礼,又似笑非笑的望他问道:“又从哪拘来的无名的鬼呀?”
那鬼差笑着回:“瞧七爷说的,小的哪敢在您老眼皮底下捣乱呐,正正经经阎王老爷吩咐下来的差事!”
白无常敲了敲那鬼差的脑袋,又向旁边被押的阴魂看去,奇道:“这不是鬼界堡东街的长生么,这是到投胎的日子了?怎的还用铁链拘着?”
“正是。”鬼差附和的点点头,而后讨好的笑着细说道:“时候到了,转轮王命我将他带来此处投胎,投生楚瑜国侯爷长孙世子。顶顶好的去处,可这长生不愿,还想逃到枉死城去躲将起来,这不小的没招,只好硬将他拘了来。”
小妖闻言又细看了看那叫长生的男鬼,只见他脸上身上皆多了几处伤,显是与鬼差周旋之时弄出来的。
白无常笑嘻嘻的拍了拍那长生的肩膀道:“你在这地府呆的时日亦不短了,你我还曾于东街鬼月楼喝过酒,怎的,竟全然忘了此地规矩?”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全无威慑般,然那长生听了竟长跪于地,头磕在地上砰然作响。
“哎呀呀,你这默不作声的给我磕头,让那其他小鬼看了去告到阎王那里,再说我收了你的好处要予你方便。”白无常捏着嗓子笑,却并不避讳的站开。
长生伏跪于地并不起身,铁链捆缚在身上使得他的样子有那么几分好笑,他叩在那里闷声低道:“七爷您是知道的,我无论如何要等得春花前来。”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相恋只盼常相守,奈何桥下等千年。”白无常一甩袖子,故作姿态学那戏子咿咿呀呀的唱,尖细的嗓音夹杂在呜咽的小鬼哀嚎声中更显诡异。
他唱罢拉过小妖,示意那河里的小鬼道:“你刚不想问我这些鬼何来?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入这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中,你或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
他眼角斜睨长生续道:“千年之中,你见她走过一遍又一遍的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旦盼她不喝,又怕她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喝吧,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你们那个约,也不过于梦中有隐约样子。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都同陌路人般相见不识。”
“不喝吧,需跳这忘川河受千年孤寂折磨,于污浊的波涛之中世代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之人。”白无常笑着问仰头看自己的长生道:“你道,届时你望她何?”
长生眸底遽然痛缩,喉口震动之下却不得言语。
白无常挥袖去了他周身锁链,拉扶他起身指向奈何桥上引他看道:“你瞧,那又是谁?”
长生顺着他看去,倏地周身一颤,目光僵硬发直。
小妖亦看去,只见桥上现身一杏衫女子,发上无钗只单边插了一只小花,正微微笑着向长生招着手。
长生迈得半步又将将停下,只盯着桥上的身影不动。
白无常推了他一把,道别道:“去吧,回头,我亲去替你勾魂。”
长生几步上得桥上,小妖他们站的距离略远,只能看到他侧脸上似哭似笑的表情。
小妖不解道:“他那春花怎的……”出现于此?
白无常略抬起手止住她的话,只站定观望着桥上的光景。
小妖复又随他看去,只见那春花微微笑着抬手举起一碗水递了过去,那长生接过水碗,不喝,只定定看着他的春花。
两人只那么相对站着,长生说了什么,春花只笑着略略摇头示意他喝水。
长生抬起了右手似想到春花脸上摸上一摸,看这春花是否为真般。而春花则只拦了他的手说了什么,这几个字唇形简单小妖倒是看的清楚,她叫他“长生哥哥”。
长生笑着突地又哭了出来,笑着哭哭着笑,也分不清这倒是个甚表情。而后他将碗递回春花手中,转身一跃跳入了忘川河内!
小妖一惊,向前挪得半步,又半转身看向白无常惊道:“他都见了他的春花,怎地又跳了忘川?”
白无常摸了摸帽上绶带,只道:“因他知那不是他的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