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眼见着那一男一女走出了视线,抚了抚心口,念了几声佛,才转而对车内少女疑惑道:“这人好生怪诞,他是如何得知姑娘姓林?他这……究竟是什么人……”
车内少女蹙眉,似是自语。
“东京承平侯府,顾五……”
……
天色将暮,远方依稀几家灯火闪烁。
林清叹息一声,放下软帘。
这一回若再等不到,那可真是老天绝她。
手上佛珠,一颗颗缓缓拨过,似是长久这般,被主人捻磨得光润有泽。
周围万籁无声,令人愁闷。
她心里乱,面上却越发沉静。
忽而一阵马嘶犬吠,搅动了暮色沉沉。
夏蝉机警地瞥向不远处的树林,那里黑影团团。她皱了皱眉,招呼一个护院过去探看。
那护院往黑影流动处一靠近,立刻就惨叫一声,不知被谁皮球般一脚踢了回来。
夏蝉低头去看,年壮孔武的护院捂着肚皮蜷在地上,一头是血,生死不知。
身后软帘响动,她急忙跳过去,挡住了帘内少女视线。
“姑娘别看!”
林清果然没看,也没有问,只是摇头。
“不看,让他们过来。”
话中无奈,透着淡淡的冷漠。
才一会的功夫,一群浑身泥濑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嘴里叫嚣着的,全都是市井浑话,难听至极。
夏蝉气恼得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些究竟是哪里冒出的混账!一上来就喊打喊杀,还敢当着她家姑娘的面胡说八道!
她正准备喝问,那领头的人忽然冲上来,一言不发地举起长刀,和靠近马车旁的护院打斗起来,看身手当真不弱。
不多时,众人打成一片,血花四溅,看的夏蝉两条腿直打颤。
“蝉儿,问他们得了多少银钱,我们可出十倍。”
林清隔着马车软帘吩咐,声色清淡,毫无惧意。
夏蝉心中疑惑,遇到这样可怕的大事,姑娘为何一丁点惧怕都没有,且还什么原由都不问……
领头赖汉听到这句,后退数步,停止打斗。
他嘿嘿一笑,伸手抹了一把林家护院身上溅到自己脸上的血。
“车里坐的可是姑苏第一美人,林家大小姐!我等烂泥堆里的奴,没见过世面,今日赌了身家性命,怎么着也要见上美人一面,大小姐只需露个脸,我等便不与大小姐为难……银钱,哪能和大小姐的可人仙姿相提。”
夏蝉狠狠“呸”了一声,心里既恨又怕。
“我们已经有人去报官了,片刻就来,你们这些泼皮还不快散去!”
壮着胆子,大吼一声后,夏蝉的腿又开始发抖。
“官府?别想了,来不了,天王老子也来不了!”
领头赖汉笑声粗鄙,神色满是猥琐自得。
林清垂眸,攥紧了手中帕子。
既不为利而动,亦不惧怕官府……这是,要她的命。
重生后,她步步为营,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躲过那些风刀霜剑,可以守住至亲家园,可以……不用客死异乡、不再尝那彻骨冰寒……
但似乎,该来的,还是会来。
听着帘外打斗声起,渐而激烈。
她脸色苍白,手心里不觉间渗出冷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过了半晌,帘外声音渐低了好些。
林清一咬牙掀开了马车软帘,她想看看外头的情形到底如何了。
恰在这时,夏蝉“啊”地一声惊呼,震彻四野。
林清目光越过夏蝉,明瓦灯笼散落在地,光亮所及处,死伤者数十人,敌我不分,横七竖八地躺在冰雪里。
血如梅瓣,殷红,染上皓白。不远处梅香暗浮,衬着微弱灯火,生出一份冷彻骨髓的诡异之美。
夏蝉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一直退到马车前,几乎贴上了林清的脸。她双手举着沾满鲜血的刀,晃得厉害,刀口正挡住那领头赖汉的去路。
“别...别过来!”
那群黑衣人,也只剩他一个还站着。
他揉了揉被打歪了的腮帮子,恶狠狠吐了口唾沫。
“小娼妇!带的竟然都是练家子,可恨!可恨!”
赖汉一步步靠近,看见夏蝉脸上的恐惧渐渐加深,他好似找到了快感般,忽然停下来,笑意森森。
林清看着害怕到极致,还站在她前面一步不挪的小丫头,无奈笑了笑。
微微侧首,看到那赖汉丑恶的神色,她眸光渐深。
盛满星辰的美目,转瞬,暗如寒潭。
殊不知,她还是低估了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