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不直接问七叔公,是因为七叔公人虽然在村里,但村人都说他脾气古怪,他也乐得两耳不闻窗外事。问他是没用的,若是有用,他也不会讲出让柯楚楚好好跟柯秉贵说话,人家就会同意迁坟的话来。
颖川是风调雨顺,奉州刚收了谷子,田里已是密密匝匝的裂纹。旱啊,整整两个月没下一滴雨了。除了当初收下柯楚楚头花的老人家那个村,以及这村附近的三五个村子有挖深井,勉强能过,其他村子的人已经开始从深山里的峡谷去背水了。
奉州城的饮用水更是吃紧,李知州派出乡兵上百里外的黑谷河一车车调水,这个时候若是西北部的蛮子打过来,奉州绝对是无一兵卒应战,全都拉水去了。
秦王赵蕴已经回到了京城,他得知奉州旱情,盯着手中的大荣舆图久久没有移开……
邱世立的嫡子邱子明,从京城赶回来施美男计也没施成,倒是有了别的用处,比如四处寻名医医治他的妹妹邱子珊。
是的,邱子珊还没醒过来,就只胸口有一团热呼气儿,连呼吸都不容易听到,而李知州却以这个由头退了婚。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上面有人在查邱世立,只要是查,就落不着好。李家未雨绸缪,不敢涉险。
京城的倪光誉被关了起来,不止是他,所有参加乡考的两千学子全都被软禁。此次乡考被人揭发有舞弊行为,正忙着为明年会考出题的礼部是相当震怒。这可是东荣开国以来首例舞弊案,为了震慑,着重处罚全部重考。启用了铁血手段,凡是有背景的考生成了重点堪察对象,正二八经的贫苦学子,比如倪光誉这样的,反而高枕无忧。
督管此事的是腿脚不便的秦王赵蕴,他的腿经过太医院众医会诊,最后下了定论,废了。一个废人,接手这件甚得圣意,却有名无实还得罪人的烫手山芋再好不过。
秦王的伤腿上放着一摞考卷,都是奉州藉学子的,倪光誉的也在内,而且正拿在秦王的手上……
二姑奶奶柯蓉儿现在闲啊,掰着手指头数柯楚楚归家的日子。她算是“攀”上了知州夫人,倪洵现在说话也不敢大声。倪光茹在备嫁了,倪光秀也在说媒,只是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挑三拣四惹人烦。
柯蓉儿是个闲不住的人,她也开始搞炊饼生意了,命家里的婆子挑着担子走街窜巷赔本赚吆喝,不为赚钱,就为恶心何寡妇。当然何寡妇也不是吃素的,转头就招了个一穷二白,却颇为精壮年轻,比她小十岁的后生入赘,成日里出双入对。反倒让柯蓉儿觉得没意思起来。
柯蓉儿这么一来,倪洵现在想再胡乱勾搭就没以前那么容易了。如今倪洵出门都得倚着墙根儿疾步走,好多人都知道他意图杀妻另娶,是个人面兽心的混帐。
柯楚楚看了姑姑的信忍不住笑出声,小庚在旁边使劲甩尾巴。姑姑是闲得无聊,她可是身闲心不闲。她忙,忙着布局。
好久没有干过这种事了,手有些生。大荣现在已无玄学道人,为何柯秉贵能找人布出“富贵吊珠阵”?
富贵吊珠阵处于阴宅之中就不是富贵了,其义为招魂阵。处在阴宅内招的当然是死人的魂。常言道活人头上三朵火,死人脚下踩魂灯。前为明火,后为冥火。吊珠,即是聚魂的引珠。倘若摆在阳宅,运作得好可聚活人的财气喜气,使家主富贵。摆在阴宅里,聚的就是死人的死气。
而且这是对下不对上,就像阳宅聚喜气以受礼之为人重。晚辈要向长辈行礼,长辈为尊。阴宅也一样,它妨不到阵中主人的兄弟姐妹和父母,却能妨死自己的子孙后代。
布阵之人似懂非懂只是个半吊子,但他知道灵活运用,把用在阳宅之处的阵法反悖到阴宅来布,一样能达到所求结果。只是较慢,而且常有疏漏。如果命硬或者如七叔公这种心胸豁达,爱行侠仗义的单身汉,就无法克制。若是换得柯楚楚,她真想要所恨之人绝嗣外加祸事连连,有两种狠毒风水阵可以布。
一为饕鬄环饲,二为恶狼嬉雀。
前者会用坟主后人的精阳之气饲养饕鬄,三五年便油尽灯枯病入膏盲,一个也跑不掉。后者名字好听,实则更为凶猛,却又不让无辜之人枉死,相较起来,这个阵法更为人道。
雀在此处指斩断了翅膀的野鸡,狼见了鸡如同恶虎扑食,腾腾腾逮住有狼性的坟主后人一嘴一个全部吞进去。
柯秉贵家哪些人有狼性,很快就能知道了。
想当初西荣玄术鼎盛之时,哪家不把自己的祖坟看得堪比性命,对玄门中人也是尊敬有佳。后来附马造反之事一出,懂玄术的成了走到哪都令人“闻风丧胆”的瘟疫。前朝皇帝一声令下:杀!
凡是懂一点的,哪怕只会算个天气,也是杀。玄学书籍:烧!
柯楚楚知道那杀他父亲的恶皇帝不甘心,不甘心他的天下竟然有他所不能掌控之人。恨国师,恨玄学,恨所有能未卜先知的人。可是哪里杀得完烧得尽,只是把有真本事的人和震世的著作杀完烧完罢了。要是真杀完了,这个吊珠阵又怎么解释?当她说出《融氏算经》时,芳姨娘没有疑惑,柯蓉儿也没有多问,很明显此类书籍东荣肯定存在。
毁了传承,留下的恶果更深。光顾着内耗,罗鞑国举兵南下的时候,泱泱大荣竟无还手之力。若是留得一两个高手在,昌盛上千年的玄术也能派上点用场,不至于叫罗鞑蛮子强占中原两百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