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禾小九在卫生院里足足住了一个多月，每天都要靠着输液过活，因为她的嗓子根本无法进食。四岁孩童被伤了喉咙，加上是早产儿体质本身就不好，养伤的时间愣是比别人都要多得多。
在卫生院里，有一晚因为禾妈妈有时间不能来陪她，便让禾爸爸过来陪她，哪知禾爸爸因为顾忌自己是男性，愣是宁愿呆在外面的走廊也不愿意在房间里陪她。于是那一个夜里，她一个人缩在角落，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熬了一夜都不曾放松过。直到第二天禾妈妈到来，看到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哭红了眼倒在了禾爸爸怀中直不起腰。因为禾妈妈知道，正是从那一夜开始，禾小九不再敢自己一个人入睡，不管她再怎麽挽救，都无法泯灭禾小九心头的那个梦魔。
而禾小九不知道妈妈和外婆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她只知道，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回过大山，再也没有见过外婆。每一次过年过节时，禾家都不再回到大山里，而是在镇子里，用着自己的方式过节祭拜。
她经常会在静悄悄地夜里缩在禾妈妈怀里问，“妈妈，外婆为什麽讨厌小九？小九做错什麽了吗？是不是小九太不听话了，外婆才会讨厌小九？”
禾妈妈只是带着浓浓地鼻音，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的后背，哭喊着，“小九很乖，外婆没有讨厌小九……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对不起小九，是妈妈对不起外婆……不是小九的错，小九不要难过好不好……”
“妈妈不哭不哭，羞羞脸，妈妈哭了羞羞脸……”她胆怯不已的抬手擦拭妈妈脸上的泪水，心里却乱糟糟地，分不清妈妈话里的意义。
“妈妈不哭，小九乖乖的，忘掉外婆，好不好？忘掉外婆，忘掉大山里的一切，快快乐乐的成长……”
“……嗯，小九忘掉外婆，妈妈不哭。”
那个夜里，隔着昏暗的光线，禾小九看到了妈妈破涕而笑，那个笑容深深的刻印在她脑海里，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从那时开始，为了这个世界最美丽的微笑，禾小九开始懂得了乖巧，因为只有乖巧才能让大人喜欢自己。只有乖巧妈妈才会露出那个美丽像鲜花儿一样的笑容。只有乖乖的，外婆才不会……再掐自己的脖子。
直到六岁那年，外婆去世，禾小九才再一次踏进大山，再一次走在熟悉的木房里。
整个祭祀里，她至始至终都紧紧抓着禾妈妈禾爸爸的手，面无表情。那个祭典里，禾小九看到个一个女人闯进了祭坛，狰狞的脸涂着红得妖艳唇彩嘴巴一张一合，大致都是用苗语说着一些俗不可耐的话。小小的禾小九不知道那个女人的话是什麽意思，只是疑惑的站在禾妈妈身后，不解的望向那个女人。而禾妈妈禾爸爸却始终沉默着，不予理会。祭典里有苗寨里的族人，族人见到这种场景，都只是投与一个淡淡的眼神，便不予理会。怒骂的女人或许是自知无人理会也就悻悻然离开，留下沉闷的禾家三口，及习以为常的表哥表姐和忽然安静下来的族人们。
回到镇子后她才知道，那个女人是她的舅母，外婆生前最疼爱的媳妇儿。因为外婆下葬后的第二天，那个女人就光顾了她家，在她家里大闹了一场。禾小九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要早早休息，那个女人见没有人理她，也就大骂几顿后，便离开。虽然隔着一堵墙，禾小九还是听到了那个女人的话。
外婆不喜欢自己，外婆讨厌自己，才会想要亲手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