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洁瑜似乎是能捕捉到他的“私心”,怪怪一笑,不从正面接他这话,而是说道:“实在弄不明白,你干嘛会喝得醉到这一程度?而且摔了不少跤,摔得鼻肿眼青,还擦伤了许多处,你这不是叫做没事拿罪来受么?哪,快点喝下这碗药汤,应该能快速清解醉意。还有几个熟蛋,拿去滚你腮帮上的瘀伤。”
的确,熊志契面部上由于摔伤造成的瘀伤不少,昨夜只因醉意剧烈,并不感到多大的疼痛,今早也是不觉得有何不适。此刻用沐瑞凤打来的井水一经抹脸,凉意一触,这才彻底体会到这股痛楚,可他不愿在她俩芳驾前丢脸示弱,唯有暗自强撑着。
又见那碗药汤乌黑如墨,着实猜不透这是用哪种药物所煎成的,因他害怕洪洁瑜的开骂,不敢将心中所积的疑窦问将出口。端起碗来便即咕嘟、咕嘟大口喝个清光,说来也玄,药汤下了喉也未多久,头痛的感觉好像已然减轻了好多好多。再把鸡蛋剥壳包在纱布里,然则在脸上滚起来时就有些气力使用不到位的地方,二姝二话不说,爽快地接了过来,帮他敷那瘀伤。
此时此景,熊志契心底感觉一片宁和安谧,回忆起二姝昨夜相等自己的态度,恍有隔世的感慨。
等到她俩替自己敷完了一轮瘀伤,扔去了纱布里的鸡蛋,倒去洗脸水,熊志契终于是按捺不下自己憋了整晚的心事,问道:“二位好姑娘,未知能否容许我问上一些事儿呢?”
洪洁瑜舀了一大口白粥喝下,拿过一根油条斯文娴雅地嚼着,明亮无尘的眸光瞟射过来,道:“有事想问就尽快问,我是最讨厌婆婆妈妈的。”
熊志契悄悄自提了两口勇气,道:“我只是想问……想问……”缓过口气,胆量以倍速飙升,绽开喉音道:“昨儿夜你俩究竟是怎么了?都硬装着不理睬我。内中有甚因由,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你俩可否稍稍透露些许让我知道,也好使我有错能改的头绪。”
洪洁瑜一双艳瞳中丽波滚滚吞噬,反问道:“你当真是想与闻这里头的原因?”一见他坚决地点了点头,乃转对师妹道:“你比较好脾气,就由你来对他讲吧。”
沐瑞凤一点皓首,既似带着幽怨又似温柔地道:“熊大哥,你应该明白的,我师姐妹俩甘愿冒着不可预测的风险混入皇宫取事,由中可见,我师姐妹俩有多么地憎恨满清鞑子。而你……嗯,而你身为堂堂的汉人子孙,却去为了鞑子卖力效命,以前还可以说是想为天下百姓诛除鳌拜这一大毒瘤,如今鳌拜都已被擒下了,但你尚未隐退且不说,反而晋升官爵,你可晓得咱们汉人在背后是怎样议论你的吗?即使是我和师姐听入耳中,也不得不替你心伤惭愧呀。总而言之,熊大哥,就请你听从我师姐妹劝上一劝,不要再事鞑子皇帝了,敢情你是死了心肠想与全天下的汉人对立吗?”
原来是这样,熊志契总算是弄明听清了,原来又是胡汉民族鸿沟这一矛盾幽灵从中作祟,至于谁是谁非,他自己也道不出个准绳,只是觉得一口冤气堵得心慌,扯声叫道:“我追随于皇上左右,并非贪图功名富贵,信是不信则由你们自个儿去揣测。我只是确信不疑康熙皇帝铁定会广布仁政,善待百姓,像这样的好皇帝为什么非要换掉他呢?难道咱们汉人自己当皇帝就管定强得过他?再说了,家师严命我下山遇着他后尽心尽意辅助他,家师待我可有高比天穹的养育恩德,我又怎能置家师的嘱命而不顾呢?”
听了这话,洪洁瑜鼻腔一哼,忿然作色道:“好呀,拿着这一挡箭牌,你便可以肆意地托言对鞑子皇帝讲情讲义、对师父履孝奉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为满人效力,加官进爵图个公侯万代哩。呸,真想不到你居然会是这样一号小人,一派恬不知耻。”
熊志契情急切切道:“我哪有?假如我确是贪恋爵禄的宵小之辈,适才皇上欲想恩赐建宁长公主下嫁予我,我就不会加以婉拒了。”
洪洁瑜一双点漆眸子满闪明亮光彩,逼视着他沉声问道:“满清皇帝真的有招你为当朝额附的意思?”
熊志契使劲点头道:“决无相欺!”
沐瑞凤插话问道:“其实,我就笃信你绝非热衷荣华富贵的人!熊大哥,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拒婚呢?”
洪洁瑜一努嘴角,接话道:“这还不简单猜得出么?他真正喜欢的心上人是三师姐武志彦!”
熊志契当面遭她揭破心事,脸上的窘态立时一览无遗,失神顷刻,巧妙地转过话题反问道:“那你俩猜不猜得出来,皇上心中属意选哪位人杰俊才当建宁公主的额驸?”
洪洁瑜道:“谁呀?”能够听出来,这话里的语气满是事不干己的调调儿。
熊志契极尽难得地嘿嘿一哂,像是耍猴宝地道:“这位人杰英才你俩也认识的,正是那位苏昌公子。”
晴天焦雷的一句话,轰得洪、沐二姝一阵云里雾里。
洪洁瑜极感惊诧,失神般道:“怎会是他的?这……这事又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