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罪在不赦的死党,仅有班布尔善、穆里玛以及鳌拜侄儿塞得本等九人,相较起议政王大臣会议时所议的该死之人大大减少。
内外满汉文武官员,举凡有畏惧鳌拜权势或图个幸进而依附者,对他们的处置也无丝毫狭隘报复的心思,全是法外施仁,均免查处。此案如许办理,颇得人心,故能最大限度有效地防止不明株连,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了朝廷秩序。
凡受鳌拜迫害致死、谪职、降级者,尽数一一平反昭雪。已故苏克萨哈、苏纳海等人,其爵位、世职,通通由他们的后人承袭。
为了做到抽薪止沸,力图从根本上清除鳌拜奸党的遗毒,彻底涤清污渍,议处其党以后,遂废除了辅政大臣的体制,收回批红大权。又考虑到内三院竟然渐渐成为辅政大臣结党舞弊、侵犯皇权的工具,特旨予以废撤,重建内阁及翰林院。
下一步,就是整饬内外官吏,着重于清除辅臣的影响,在四个多月的时光里,经过康熙钦准,自尚书、侍郎、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内三院学士、总督、巡抚等官员在内,遭到撤职、降级、勒令退休的满汉官员共计九十余人。从此以后,康熙才算得上是实权在握,真正躬掌乾坤。
在这期间,立功人员也获得相应丰厚的奖赏,最突出的是索额图和熊志契二人:索额图由一等侍卫蒙恩晋授为国史院大学士,重建内阁之后,改任为保和殿大学士,印证着熊志契替他所批算的命格运势。而熊志契也因功被拔升为侍卫副总管,钦赐黄马褂、巴图鲁称号,并赐皇城内宅一座,乃是一座小四合院,共有前后两个小院,南房三间、北舍四间,东西厢房各一间;入宅开火的那日,前来庆贺的王公大臣,可谓是冠盖如云,显耀当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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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模糊的记忆里边,鳌拜都是重权在手,对天下人作贱不浅,天下人无不憎恨。一旦获悉其奸党垮台,不分满人、汉人或是其他民族,均觉普天同庆,宫外热开了,大肆欢庆,声吵直入皇宫。
再说康熙皇帝,年纪固然不老,却是志愿宏远,愈觉自己肩膀上担负着一种延续满清政权、善护百姓的神圣使命,于是更加勤于政务,励精图治。今晚戌时过半,夜幕浓重,覆盖四周,可他依然在寝宫里埋头赶批由各地投送来的奏章,看着书案上摆满了的奏章,一般人可能都要看晕了。
这会儿,李德全轻步走了进来,禀道:御前侍卫副总管在外候见。
康熙一听,龙颜上宛似开了朵灿烂的花朵,放下手上的一份奏章,急声道:“快传!”
李德全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不一时,便见熊志契穿着平民服饰、拖着沉重的脚步进来,先向康熙行了参拜礼数。
康熙眼睛流露出几分诧异,可并没急着道出心中藏话,而是问道:“有关屈浩、师伯棠他们的葬事都弄好了吧?”
熊志契点头道:“是的,残尸都已经叫工匠师傅缝全了,遗骸也陆续运回各自的乡里安葬。听回报的人员说,他们的亲人无不哭得泪眼婆娑,晕死了多次……唉,可他们……并没有怪恨我的一句半句话儿,若真是这样,我倒可放宽了几分心,用不着终日愧疚自恨!”
康熙了解他的性格,也能设身处地地理解他内心的痛苦,乃和颜安慰道:“这样就好了,你也不要太过自钻牛角尖,过度将所有过失全往自个儿身上揽,想不开化。”上下打量了他半晌,意想分散他纠结的心思,含笑问道:“瞧你这身穿戴打扮,又是这么急切切地来此见朕,莫不是有何要事?”
熊志契心存万分的犹豫,几度欲言又止。
康熙观察他脸色满是忸怩,眼中饱噙着无尽留恋不舍的光芒,难免会感到疑云腾腾,干咳了声,鼓励他道:“你知道的,咱俩固然不是亲兄弟,可朕就敢对天直说更亲过亲兄弟,朕非常希望你能当朕是亲弟弟,能够与朕推心置腹的说事。嘿,究竟你是藏了什么心事,敢情你就不能坦白地告诉朕么?”
熊志契看着他表情的亲厚温热,听着他对待自己一片赤诚的言语,心灵无比感触,几乎要渗出眼泪来,再也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据实说道:“皇上,这次来我是想向你告辞的,不再担任这侍卫副总管了!”
一闻之下,康熙猛感耳畔嗡嗡之声长鸣,夸张点说是感觉天欲坍塌、地欲凹陷,呼吸也有些急促费力,一跳站了起来,额头青筋暴露无遗,颤抖着嗓音道:“什么?你要走!你真的要走?”疾步走下台阶,用力握住他双手,握得越来越紧,就怕他像会仙法那样如风消逝,情急道:“你真的决定要走?难道你就真的舍得了朕?”
熊志契受他异常激动的情绪感染,亦觉心窝里的酸意翻江倒海,硬忍着道:“我也非常非常舍不得辞离皇上,只不过……只不过师命压在身上,心中火燎着急,总不成要我昧着良知,硬赖在这不走吧?你教我怎样对得起家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