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志契气怨道:“既然你会懂得害怕,那又干嘛闯下此等巨祸呢?”
艾绮咬一咬唇,细声问道:“按你看来,应该怎办才好?”
熊志契道:“还能怎办,趁着建宁公主不在,外头的人又退出去了,赶紧就送你出宫,好消大祸。”不多赘言,抻起他的左手,便欲潜逃。
偏偏在此万急的当口,门外步进来一名宫娥,施过半礼,张嘴吐音道:“上禀公主,御膳房来人说,哈密瓜快将冰好了,过会便可送来奉呈公主进食,敦请公主少待片时。”
但这宫娥稍一仰起脑袋来时,恰与熊志契打了个照面,还对着他俏皮地笑着,备显少女的可爱。
熊志契越看越觉得眼前人很是熟悉,脑海中渐渐浮出一个人名来,不能置信地道:“你……你是……”
那宫娥挤眉弄眼道:“你可猜出来了?是我呗,小日啊。”
熊志契心乱如麻道:“嗯,你就是小日,那个小书僮!你家少爷……你口中所称的公主……”战战兢兢地回头瞥了艾绮一眼,支吾着道:“莫非他就是……就是建宁公主?”
小日笑眯眯点着头道:“正如你所料,公主她也是女扮男装的。”
晴天突起霹雳啊!熊志契栗然一抖,偷瞥了建宁公主一眼,得知她是尊贵的长公主后,往她望去尤觉得她贵气笼绕,立即勾忆起在那青瓜田处、在这卧室里自己对她的言辞举止,深感羞愧,蓦地醒起自己还握着她矜贵的手儿,慌不迭地放了开来,扑翻顿首道:“我……奴才有眼无珠,洞察不破公主的高贵身份,以前多有失礼不敬的地方,恳乞公主殿下能够不予计较。”
建宁公主温和笑道:“你根本没有失礼不敬的地方啊,试教本宫从何怪起?你且先起来,与本宫好好地谈谈。”
熊志契接连摇首道:“不,不,奴才实有诸多对公主失礼不敬之处,只不过是公主宽宏海量不作见怪而已,奴才……所以奴才还是跪着回话的好。”他此话乃是发自真心,更重要的是此刻的他双退酸重,害怕没法挺身站直,倒不如就跪着的好。
建宁尚欲再劝,可是一句话也讲不出口。
小日用手在熊志契肩膀拍了两拍,道:“公主都已恕你起身说话,你却敢拒听不从,难不成非要公主亲手来扶你站起来?”
熊志契惶恐道:“岂敢!岂敢!这便起来了。”缓缓站直并定住了桩,随意斜瞥了建宁公主一下,但见她丽眸秋波欲滴,双颊绯绯赛似花娇、樱唇一点轻颤颤的,太美了!
顺治帝总共生有八位皇子、六位公主,现在存活下来的皇子,除去康熙不计在内,尚有康熙二哥裕亲王福全、五弟恭亲王常宁,以及七弟隆禧;因隆禧未满十五岁,未曾蒙受亲王爵禄。六位公主中便仅剩下建宁一位了,她可比康熙年长了五岁,只因她丽质天成,过的又是锦衣玉食、无有劳烦操累的生活,保颜永春,看起来反比熊志契年轻一二岁。
熊志契凝一凝神,询疑道:“公主、小日姑娘,那一次你俩怎会去到京畿迷了路呢?”
建宁婉娈一笑,据实说了。
原来建宁固然贵为长公主,矜荣显赫,斯文柔和,却也对活像囚徒生活的禁宫滋味生了厌倦,总想着能溜出宫外去走走,偶尔将心中期盼对小日提及。小日焉有不乐赞此事的道理,乃至多方“引诱”的下功夫,备述宫外的华饶有趣,这些可全是她道听途说而知晓的。
建宁心动了!换上男装,遂带着小日溜出宫门,到了街市上,好像脱却了牢笼的小鸟,游逛得乐不思归,愈走愈远。由阜城门而出,出了京城,当来到那片青瓜地时,不知不觉间就迷了路径。
日快向西,另兼腹中饥饿,近遭又不见饭店人家,无从购借,不得不向那些耕田人问路。可她俩长期深居宫中,外间世事一窍不通,建宁天性腼腆,又兼是主子,乃吩咐小日去问;小日年龄比她犹要小上数岁,更在宫中住久了,主人尚不自凭尊贵身份而矜傲,她倒自凭主人的尊贵而刁气待人,瞧不起一般的人等,出口跟人问路不止辞锋凌铄、神气更显不耐,又怎能奢求那些庄稼人愿意诚心指点?东问西询无有头绪,亏她还能倒本为因,怪起一众庄稼汉是乡间野夫,不谙事体。
再说建宁等得久了,忍不住就自摘青瓜好来医治肚饿,偏又不幸得很,堂堂的天潢圣裔竟被人当成偷瓜小贼。多亏是有熊志契在旁,助她化解掉此般难堪的局面。嗣后遇上小日,依靠熊志契半生不熟的询路法儿,顺顺利利地返回京城里来。临别那时,建宁自改姓氏为艾,取其乳名“绮儿“,连起来刚好是艾绮这一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