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不会喜欢你,他谁都不喜欢。”苏茜合上笔记本。
诺诺把叠在一起的两个枕头抽了一个给苏茜递过去,苏茜接过,随口说了句谢谢
“啊呀,只是谢谢这样么?”诺诺眯起眼睛
“不谢谢你还要付钱啊?本来就是我的枕头嘛。”苏茜不解
“我是提供枕头给大姐头你,然后这样你再怒吼说,“凭你这小娘皮也想勾引我家的楚子航”的时候,有个东西可以用来打我。”诺诺吐吐舌头
“哦,”苏茜淡定地点点头,“枕头哪够,你没看我合上笔记本么?这东西才够杀伤力啊!”
她猛地跳起来,抱着笔记本跳到诺诺的行军床上······猛挠诺诺的腰。
“救命救命,大爷饶命下次不敢了,要推倒只管推倒,只是不许挠痒痒。”诺诺左躲右闪
两个女孩咯咯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打滚,行军床摇荡起来,咯咯作响
······
风吹松树的声音里忽然传来轻快的鼓点,像是什么小型的室内乐队在不远处表演,风向变了,带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沙锤的“嚓嚓”声、铃鼓的“砰砰”声,还有漫漫的唿唱。
“肯定是那些茨冈人又点篝火!”诺诺翻了起来,“看看去!”
“你选茨冈人研究这个题目就是喜欢跟他们一起疯来疯去吧?我送你一身吉普赛裙子,你跟他们一起去跑江湖好咯。”苏茜笑,“反正你也像个小巫婆。”
“我们还有剩下的两瓶酒!带着和他们一起喝,这样就可以吃他们的烤肉了。”诺诺在背包里翻出两瓶红牌伏特加来,一手攥着一瓶,神采飞扬。
“你不是还得给路明非发短信么?”
“再说啦再说啦,那个笨蛋的话,给他发生日短信会被误解的吧?”诺诺比了个鬼脸,“不发他又不会死。”
“嗯,他收不到短信是不会死,不过看来晚上不找点什么东西玩你就憋死了。”苏茜说。
“你的短信内容是什么?”诺诺忽然问。
“‘生日快乐’四个字咯,怎么了?”
“我前几天闲着无聊,就用笔记本录了一首生日歌······”诺诺吐吐舌头,“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
“难怪你犹豫要不要发,这种毫无疑问会被误解的吧?”苏茜捂脸
“真的只是闲得无聊录着好玩······”
夜幕下的红松林是墨绿色的,沿着山势起伏,没有到过贝加尔湖畔的人没法想象红松林的美,它是一片海洋,春天是嫩绿色的,夏天是深绿色的,秋来的时候它自近而远从绿色变成金黄色变成褐色,阳光照在枝条上柔软如少女的手指
想像少女手指组成的海洋,在风中挥舞,总是让人沉默,觉得自己的渺小
贝加尔湖的湖面静谧,成群的太平鸟被惊动了,从湖岸上飞起,横空而过
负责领路的大叔在营火边放下一瓶伏特加,抱起一张吉他,以肥短的手指弹出华美的和弦,这是茨冈人舞会的开始
对于茨冈人而言,舞会不必有什么理由,营火、酒、吉他和会跳舞的女孩就是全部的条件,既然晚上安静漫长无事可做,那么为什么不跳舞?
铃鼓响了起来,穿着白色舞裙的少女踏着舞步从帐篷里出来,赢来满满的喝彩,随着铃鼓强有力的节奏,女孩旋转,胸口的长流苏和褶皱的长裙飞扬,像是一朵转动着盛开的花。
纤细凝练的小臂上流动着金子样的光彩,手腕翻转间曼妙的让人想起敦煌壁画,鞋跟每一次踏地则有力得好像一头准备冲向斗牛士的西班牙斗牛
弗拉明戈舞,既是西班牙人的舞蹈,也是吉普赛人的舞蹈
吉普赛人说弗拉明戈舞就在他们的血液里流淌
西班牙人说你跳起这种舞蹈就像把世界踩在脚下
在响板声里,一切都是可能的
舞娘深红色的长发里,簪着一朵碗一般大的白花,盛开到极致的白花,好像随时都会从那头流水样的头发上凋谢飘荡
“你还真的会跳弗拉明戈舞啊!”苏茜围着她蹦跳,所有人都站起来跳舞了,大叔高举着吉他和酒瓶
“学过一年半!”诺诺的脸因为兴奋和舞蹈而泛着酡红,也有些是酒精的作用,因为有些怯场,出来前她偷偷喝了一杯
“干杯!茜!”大叔把酒瓶递给苏茜
苏茜和大叔一人一口地就着瓶子喝酒去了,诺诺不再跳舞了,悄悄地退到了人群外。几个年轻的茨冈男孩想要邀请她跳舞,诺诺摆摆手拒绝了。她跳得有些接不上气了来了,学这种舞蹈的时候都是在铺着木地板的练功房里,可从来没有穿着高跟鞋在沙石地面上起舞。
于是茨冈男孩们转而去邀请其他人了,没什么必要非缠着漂亮的舞娘,这样的舞会在茨冈人的营地里常常有,明天还可以邀请。诺诺活动着手腕走到湖边,眺望着寂静的湖面,湖水和天空一样都是深邃的蓝色,远处则是看不透的黑。
她迎着湖上出来的风深唿吸几口,想把胸口里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
这两天她的状态其实不太好,这样跳一会舞就有点头晕。她没有跟苏茜说,否则苏茜一定会逼着她量血压测体温,苏茜就是这么一个大姐头一样的人,习惯于照顾每个人。
诺诺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儿,只是有点疲倦,神经衰弱什么的,晚上睡得不好,容易做梦。
三峡水下那次昏迷之后她常常做梦,医生说是因为在水下时间太长,大脑缺血导致的小小后遗症,慢慢地就会痊愈。
诺诺并不怕做梦,她以前也做梦,做各种各样的梦。但如果一个人总做同一个梦就会很不好,那个梦没有任何情节,只有一片······深邃的蓝色
你也许曾经梦见被怪物或者鬼魂追赶着奔跑在无穷无尽的回廊里,每一次都回到同样的地方,你用尽了全部力气,但是你没法甩掉后面的东西哪怕一步,似乎这狂奔会持续到永远,你也可能做过特别特别真实的梦,梦里你的思维很清晰,每个细节历历在目,只有一些小小不同
譬如说,你自己已经死了,死在自己的梦里,或者你做过一层层嵌套的噩梦,每一次你试图在梦里唤醒自己,醒来大口喘息着,以为拜托了噩梦的纠缠,但是结果是发觉自己仍在梦里
这都是糟糕的梦,但还比不上没有任何情节的梦
梦里只是一片近乎黑的蓝色,似乎身处几百米的深海,水在流动,波纹投射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试图接近她或者伤害她,只是时间无限长,死寂,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很偶尔地她才能听见声音,那些声音隔得很远很远,人都在晃动,就像你在水下仰头望向天空,听人说话。
她努力,想向着那些人游去,但是动不了,她静静地漂浮着,那些人影隔着几百米的水俯身向她唿喊,面容哀戚······就像是,静卧在棺材里,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亲友和自己道别
用脚趾头想都会明白这跟那次水下的意外有关,不过诺诺觉得那次意外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心理创伤。
她在受伤之后迅速地失去了意识,睁眼就看到身旁躺着已经昏迷的叶羽,也不畏惧潜水,能吃能睡,只是总做梦
她喜欢晚上和这些茨冈人跳舞是因为这样累了也许就能睡得好一点,至少让她做个在跳舞的梦也不错
苏茜从边上一把抓住诺诺的手,看着她苍白满是汗的脸,有些吃惊,“你没事儿吧?你脸色不对?”
“没事······有点头晕。”她呆呆地看着营火
大叔添了柴,泼上几升柴油,想把篝火烧得更旺一些,柴油泼上去的瞬间,火焰蹿高,所有人欢唿起来,光芒仿佛白昼
诺诺感觉到大脑伸出痛的抽了一下,她想起来了······每一次梦里没有尽头的等待是怎么结束的,暗蓝色是被一道更深的蓝色闪电撕裂开来的,仿佛天穹开裂,裂缝里依旧是那双有蓝色的眼睛
安心的舒了一口气,诺诺沉默的捏了捏手心,那颗宝石好像依旧在手里
一如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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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联航ua836飞往芝加哥的航班准备起飞,舱门关闭,请诸位乘客关闭移动通讯设备。”甜美的女声回荡在机舱里。
路明非摸出手机,最后看了一眼,深夜23:30,最后一班飞往美国的夜航班机,舷窗外雨流狂落,远看出去城市灯光疏廖
“叶羽师兄为什么突然要去三峡旅游一周?楚师兄为了等你都推后了回学校的时间”路明非有些不解
楚子航把一套充气头枕、耳塞和眼罩递给叶羽,“应该有些收获吧”
叶羽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有些东西掉到三峡的水下了,我联系了打捞的帮我拿上来,然后顺便旅游了一下”
“哦”路明非没有多问,乖乖的点了点头
“这条航线从北极圈上空过,10个小时,睡一觉就到芝加哥了,你也应该困了吧”叶羽对着路明非说
“恩,叶羽师兄,楚子航师兄,晚安”路明非带上眼罩和耳塞
“晚安”叶羽和楚子航同时说道,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我想你应该有什么话要说”楚子航沉默了会说道,脸上表情不变
“恩,今天这个地方不适合,明天到芝加哥再说吧”叶羽很清楚楚子航在着急什么,一向冷静的他会主动问起也很少见
“不过,我想知道你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东西”叶羽在带上眼罩和耳罩前说到
“晚安,子航”
“恩”楚子航低着头恩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