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潇是调解气氛的好手,穿花一般在两围席间应酬,面面俱到,让这些还未走出校门的学子如沐春风,熏熏然。
李林是司机,不能喝酒,埋头吃菜,风卷残云,与斯斯文文的氛围格格不入。
“我出去抽烟,有没有烟民一起的。”左裤兜里是自抽的双喜,右裤兜里是敬烟的中华。
他掏出中华晃了晃,做了嘬烟的嘴型。
三四个年轻的男同学一哄而上,簇拥着李林到民宿后面的吸烟区。
“吃饱了吧,走,散散食。”贾行云喝完最后一口荔枝鸡汤,擦了擦嘴角,低声问着孙茜西。
孙茜西嗯了一声,压下身旁要起身跟过来的女同学,朝她俏皮眨了眨眼睛。
女同学恍然,点着头,一脸明白的意思,跟旁边的同学窃窃私语。
“我们的院花觉醒了呢。”
“我赌一块钱,今晚她要绽放。”
“嘻嘻,学长那么帅,换做是我,我也愿意。”
“你想屁吃呢,嘻嘻嘻。”
贾行云走在前面,循着木栅栏,沿着半悬在水面上的栈道脚步轻快。
孙茜西背着手,间隔一个栈道板块,一步一跳。
她单手抱住路灯吊手绕了一圈,道:“谢谢你,师哥。”
“谢我什么?”贾行云好奇回头,柔和的灯光照耀下,绕着路灯转圈的孙茜西灵动得像翩然的蝴蝶。
“没什么。”孙茜西撩了撩额前的头发,摸了摸嗓子,眼睛望着水面,从倒影中依稀看着贾行云的身影,道:“师哥,想不想听歌。”
贾行云搓了搓手,哈了口气,满是酒味,他嫌弃地扇了扇手,循着栈道继续散步,道:“听你的嗓音,唱歌一定很好听。”
“还凑合吧。”孙茜西踩着贾行云的影子,亦步亦趋。
她见贾行云转过头来,赶紧停住脚步,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跳栈道格子。
“前面有观光平台,我们去那吹吹风。”吹风是次要的,栈道狭窄,两旁花草,夜间蚊虫的确厌烦,平台悬空水面,离花草渐远。
坐在长椅上,贾行云在这头,孙茜西在那头,中间空荡荡的空间,橘黄灯影下,犹如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要唱了哦。”孙茜西突然低沉的声音,让贾行云很不适应,他抬头望天,头上毛月,水中晕圆。
孙茜西眺望着远方,依稀的远层山峦,层层叠叠,似苦竹嶂的山丘。
她唇瓣轻启,低沉的声音渐渐明亮。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
一首逃跑计划的《夜空中最亮的星》,此时被孙茜西天籁般的嗓音唱出,堪称绝响,唱着唱着。
贾行云预感不对,这首歌表达的是恬静意境与浪漫情怀,从歌声中,却有一股风霜般的苍凉,一股浓烈的悲伤,一股深深的思念。
他毛骨悚然,望着那个泪目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心酸的感觉如潮水涌来。
“师哥,注视我的那颗星星陨落了。”孙茜西含着笑,无边的泪水似瀑布滚趟。
原来她知道。
原来她知道孙扶摇死了。
贾行云心底在咆哮,这个看似独立、善良、落落大方的姑娘。
这个把一切压在心里,内心坚韧到装作若无其事的姑娘。
贾行云的心好痛,泪水不受控制,迷糊了双眼。
“我知道,爸爸死了,亲戚朋友瞒着我,怕影响我学业,所以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孙茜西笑着,泣不成声,泪水晶莹,月色也照不透悲伤的眼泪。
“我睡不着觉,每天迷迷糊糊醒来,心如刀绞,接着那些平时很少来往,旁敲侧击我学业的亲戚电话,还要假装我很开心。”
“爸爸从小教育我,不要给人添麻烦,要独立,要自食其力,要努力奋斗,要报效祖国。”
“我做到了,可是,我家的星星没了。”
“师哥,你知道吗,我家的星星没有了。”
“啊……草……”贾行云暴躁地起身,狠狠一脚踹在观光台栅栏上。
木屑飞扬,落入水中,惊起夜宿的野鸭在水面划过长长一条昏暗的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