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来看吧小说>历史军事>西域春秋> 第四十一回 泪别疏勒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四十一回 泪别疏勒(1 / 2)

 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十一月初,南道功曹史韩雀来到疏勒涅盘城,正式向北道吏士宣告天子的《轮台罪己诏》。西域汉军吏士将遵照天子之命全部东撤,沿着西域南道退入阳关。

南道功曹史韩雀得意洋洋地宣读完诏书,笑容满面地环顾堂下的北道汉军吏士,他似乎对西域乱世之中苟全性命,不必再面对刀光剑影,即将生归中夏而心满意足。北道汉军孑遗的三十九名吏士沉默不语,有人已经潸然泪下,默默垂泣。即使南道主簿申苍先前已有预告,但是丁军候和千人卫壁仍然悲愤莫名,面色铁青,激愤得紧攥铁拳,浑身颤抖不已。

天子之命难违,涅盘城中的北道汉军吏士整备行装,准备西行折返疏勒王城,拜别疏勒王;然后辗转前往于阗王城-西城,与南道使者侍郎甘朱属下的汉军吏士会合,一同沿着西域南道东撤阳关。

丁军候的舍内,先前驻屯疏勒的几名吏士围坐火炉畔饮酒,神态憔悴而又颓唐,鱼服痴痴地拨弄着火中的炭烬。盘中的肉脯膏腴无人问津,一个个愁肠百结的男儿抱着马革酒囊,大口大口灌注着挏马酒。座中的汉家男儿默不作声,一个个酩酊大醉,然后颓然倒卧在火炉旁。丁军候已经醉了,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仍旧一碗一碗地夹杂着葡萄醇酿和挏马酒鲸吞豪饮。

火炉旁醉酲不省人事的汉家男儿东倒西歪,鼾声如雷。丁军候灌咽着闷酒,喃喃自语:“十年之功,毁于一旦!所得列国,一朝全休!千余忠魂,难以告祭!万里西域,无以复还。”

他忽然咬牙切齿地恨恨骂道:“天子,刘彻,他初生之时名叫刘彘是吧!彘,就是猪,他就是一头猪!酸腐儒生说他:穷兵黩武,海内虚耗,户口减半;他就当真偃兵息武。他算什么英雄圣主?!始皇帝不派蒙恬率军三十万北逐匈奴,不派屠睢、赵佗领兵五十万南平百越,何来海内三十六郡康宁?天子不穷击匈奴,经略瓯越,何来华夏一十三州平靖?北狄之祸,亘古不变,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无有西域,何来乌孙,无乌孙之盟,何以荡尽北狄?!”

醉酲昏乱的丁军候已经开始大放厥词,满嘴尽皆大逆不道之言,毫不避忌侧旁清醒的主记事史鱼服,或许他早已将自己属下患难与共的鱼服视为自己最亲近的僚佐私属。鱼服虽未饮酒,但闻听他辱骂天子,不由得血脉贲张,发尽上指冠。他紧紧攥着天子所赐的八服剑,愤怒的眼睛直直瞪着军候丁远,赫赫抽拭利刃,恨不能将这个悖逆不轨的狂夫碎尸万段。虽然他的祖母、父亲、兄弟、姐姐为天子所害,阖家悲惨灭门,仅余他一人遗存,但是他流淌的尊贵血脉,他骨子里的无限骄傲与荣光,断断容不得有人辱及天子的尊贵和盛誉。

丁军候忽然凄厉地仰天呼号:“赵牡鸡!你回来吧!你听到了吗?天子已经下诏了,你马上就可以归家了,终于可以回归故里与你女儿团聚了,从此不用背井离乡了,从此不再天涯远离了。”鱼服愀然合上宝剑,掩面而泣,泪水簌簌地从掌缝指间落下。是啊!要是天子诏书去年的此时抵达,尉史赵昴该有多么欣喜若狂啊!他朝思暮想的回家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再也不用隔绝万里关山,日夜摩挲锦囊中的发丝,思念家中娇娇幼女。可是,尉史赵昴永远也回不去了,他和忠勇的大汉男儿一起埋骨在风沙肆虐的西域蛮荒大漠,永远离别故乡的亲人、妻子和儿女。忠肝义胆的大汉壮士遗恨万里黄沙,幸存的袍泽将带着无尽的哀愁和悲愤怏怏撤归中夏。

南道功曹史韩雀和南道主簿申苍已经先期返回于阗王城-西城,等待北道汉军吏士终结疏勒琐事之后前来汇合。涅盘城中修养已无大碍的三十九名北道汉军吏士前往疏勒王城,向疏勒王辞行拜别。

十一月中,三十九名北道汉军吏士抵达疏勒王城,天子的《轮台罪己诏》已经昭告西域列国,汉军吏士即将全部撤离西域。维护疏勒长治久安的汉军吏士即将撤走了,卫护疏勒国东北边鄙盘橐塞和涅盘城的汉军吏士即将撤走了;西域北道的诸国联军即将在匈奴仆僮都尉的统率下大举进犯,围攻北道唯一未归附匈奴的城国-疏勒。太平岁月不再,疏勒国即将大军压境,兵连祸结,风雨飘摇,最后还将不得不忍受匈奴人的横征暴敛,视若仆僮奴婢。

疏勒王城全城国人痛哭流涕,涌上街头的疏勒人悲哀地团团簇拥着汉军吏士,依依不舍地牵扯着汉军吏士的襟袍,哽咽难言心中万般凄怆。疏勒王城南门洞口,送别的疏勒王和贵人再也无法抑制孤立无援的恐惧和悲伤,纷纷拜倒在地涕泪横流。疏勒王沉痛地说:“疏勒信赖中夏,犹如子女信赖父母;疏勒国人依靠汉军吏士,犹如姊妹依靠兄弟。军候行不得!汉军万万不可离去!”疏勒贵人们上前紧紧地抱着丁军候的马腿,苦苦哀求汉军吏士不要弃绝疏勒。

丁军候紧紧拥抱着怀中的幼女丁零,难掩悲情,泣不成声,这是他妻子黎夫人的祖国,这是他辛苦经营数年的根基之地。虽然初至疏勒国饱受嘲弄和冷眼,可是数年来汉军吏士已经与疏勒人如鱼得水般融洽相处,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深情厚谊的疏勒军民在他眼中,早已和汉军袍泽无有区别。可是君命难违,抗拒天子诏命即是灭族之罪,汉军吏士有心留守,无力回天。

稚幼无知的丁零还在探头张望,四处寻觅母亲的踪影。她仍然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她懵懵懂懂地牵扯着父亲的襟袍,询问母亲的身影。丁军候强作欢颜,拭去眼角的泪水,握着幼女的小手,悠悠地吟唱道: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

高堂邃宇,槛层轩些。

层台累榭,临高山些。

网户朱缀,刻方连些。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