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前行的几骑汉军敢死士惊觉鱼服的骏马倒下,急忙收缰勒马,回转马头过来援救。疾驰而来的勇士晋参气冲斗牛,咆哮如雷,挥动长斧左右劈砍。敌寇人马无不披靡,人仰马翻,敌寇纷纷如秋风落叶一般坠落马下;侥幸躲开长斧劈砍的敌寇也因为战马为斧刃劈砸砍伤,扬蹄腾空嘶鸣,惊马止遏不住,四散落荒而逃。趁着回援的敢死士和敌寇厮杀,鱼服暂时脱离险境,准备离弃战死的坐骑。可是仓猝之中始终无法割开脚上的绳索,还要抵挡间或袭杀上来的敌寇骑兵,鱼服手忙脚乱地挥剑左支右绌,无奈地挣扎着紧缚绳索的双脚。绑缚双脚固然能让他在颠簸腾跃的骏马上稳稳驱驰,可如今骏马陨灭,反而弄巧成拙,他被紧紧绑缚在动弹不得的马尸上束手无策。
一名瘦小精悍的汉军驱驰着骏马来到鱼服的近前,矫健地滚落鞍鞯,在沙尘中腾挪翻滚,灵巧地闪避开敌寇纷至沓来的马蹄、箭矢、锋刃。不多时,便翻滚到鱼服的马腹下,掏出匕首奋力切割绳索。鱼服斩断击刺来的二支敌寇长矛,感激地瞥了那名汉军一眼,那竟然是鱼服颇为不屑的小蟊贼魏沐猴-魏觜。
鱼服从马腹下挣脱出双腿,逃出生天,便如蛟龙入海;他昂然起立,挥剑奋力搏杀。数骑敢死士护卫在他周围抵挡敌骑贼寇冲杀,诸敢死士且战且走。晋参跳落马下,拎起鱼服的腰带,扶持他骑上自己的战马。晋参虎背熊腰,力能拔山扛鼎,提起年少瘦小的鱼服如同缚鸡般信手拈来。他的虎掌用力击打马臀,朗声高呼道:“鱼主记快走!好自珍重!”骏马嘶鸣,扬长而去。鱼服紧紧抱着马颈,已经不必回头去看,回马救援他的寥寥数骑敢死士就只剩下四五人还在晨曦中浴血厮杀。夜半突围陷阵,护卫他的十二骑敢死士就仅仅余下这四五人了。
鱼服纵马狂奔数十里,后面渐渐没有了追兵。他的坐骑早已喷吐白沫,只是在鱼服狂暴地驱驰下勉力奔跑。天色已经明亮,身后声息全无,鱼服不再死命催促骏马,信马由缰徐徐放慢步伐。天地苍莽的黄沙大漠,仅仅余下他一人一骑。九死一生的十三骑敢死士突围,看来幸存生还只有他一人而已。
沿着疏勒河,直向西行六百多里,便可以抵达疏勒王城。逃出重围,脱出生天,天上飞鸟唧唧,荒野鼠兔嗦嗦,一切似乎静谧而又美好。鱼服饥肠辘辘,盘橐塞中早已粮绝,他又坚持不食丁军候所说的“围宋肉”,只能啃噬铠革、丝絮度日。如今空见飞鸟走兽,苦无弓弩,但是自忖射术不佳,即使弓箭在手,恐怕也是徒劳无获。
牵着疲惫的骏马来到疏勒河边饮水,鱼服来不及荡涤满面尘土,焦渴地灌满着空空无也的肚腹。忽然,他欣喜地发现水中有游鱼,河畔鱼儿甚多,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他费劲力气在水中激荡扑腾一番后,却仍然一无所得。他怏怏地回到岸上,美食在溿,腹中饥馁,肚腹内愈加声响如鼓。骏马在河畔寻觅着丰美的水草咀嚼,鱼服坐在河岸上无奈地望着游动的鱼儿兴叹。此时此刻,他早无姜太公隐逸江湖的豪情。想到姜太公钓鱼,他不由心中一动,开始在河畔砂土中挖掘虫豸。
鱼服用觅得的虫豸穿上细树枝条,探入水草茂盛的水滨,引诱鱼儿汇集聚拢。不多时,他便捕捉到数条小鱼。大鱼尚可鱼脍,小鱼只能鱼炙,此时已经顾及不到火燎炙烤,他狼吞虎咽地将生鱼连刺带骨咀嚼吞下。饥馁数十日,多以树皮、草根、铠革、丝絮填充辘辘饥肠,这食不果腹的小鱼已经是难得的人间美味。正在水滨继续努力捕捉游鱼之时,突然隐隐传来悠远的呼唤。鱼服警觉地奔到骏马前侧耳聆听,却是有人在召唤鱼服的名字,“主记!~鱼主记!~”应是突围的敢死士还有幸存余生之人。鱼服赶紧跃上骏马,矗立在高高的马背上循声望去。
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中,一名血迹斑斑的汉家男儿提着长斧,从容奔走,健步如飞,孤身独步在黄沙大漠之上。一边向着西方慷慨疾行,一边仰天呐喊着:“主记!~鱼主记!~”那正是凛然舍弃自己的战马,用性命卫护他脱逃的晋参。鱼服欣喜若狂,兴奋地策马向晋参奔去。
水草丰美的疏勒河溿,鱼服和晋参又捕捉到许多游鱼,二人大快朵颐,以慰藉饥竭数月的枵腹枯肠。此去疏勒王城尚有五百余里,鱼服便继续捕捉游鱼,晋参忙着生火炙烤鱼脯,以充西行十余日的干粮。
西行三百多里,鱼服和晋参不再忌惮敌寇追兵,此地已近疏勒国沙勒城,晋参也开始在夜里宿眠时燃起篝火。时值仲秋八月,西域长夜寒冷,前几日因担心敌寇追兵跟踪探察,二人都不敢生火取暖,只能依偎着骏马勉强入眠。夜半时分,大漠中传来稀疏的铮铮马蹄声,晋参连忙掀起布囊中的砂土覆盖在篝火上,鱼服也紧握剑鞘小心地朝东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