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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长安乱(1 / 2)

 征和二年,秋七月壬午(初九)。太子刘据派遣门客冒充皇帝的使者,以皇后、太子符节调集长乐、未央两宫南军卫士,收捕钩弋宫在长安城中布置的爪牙。绣衣使者江充首先被收捕。光禄勋按道侯韩说怀疑使者有诈,拒绝受诏,抵抗收捕,被太子门客当场格杀。御史章赣收捕中受伤逃走,黄门苏文见势不妙藏匿潜逃。太子刘据亲手斩杀了江充,妖言惑众构陷卫氏戚族的胡巫被全部绑在上林苑烧死。一系列的骚动,京师大乱,沸沸扬扬,已经有人在传言“太子谋反叛乱,意在谋权篡位。”

长安北郊的甘泉宫,病中的天子刘彻已经陆续接到长安城中发生变乱的奏报,虽然尚在病中,但天子仍然深信自己这个敦重好静的太子不会叛乱。即使御史章赣重伤而归,黄门苏文狼狈逃回,二人在天子刘彻面前极力言说太子悖逆,天子刘彻仍然坚信自己的判断,“太子只是畏惧执金吾署对簿问状,又痛恨江充等人咄咄逼人,所以逞一时之愤而已。”即刻派遣使者前去长安召太子前来御前对状。

长安城中,太子刘据正在召集公卿,向文武百官宣言号令:“皇帝不豫,困居甘泉宫,内外消息断绝,可能已经发生不测,奸臣意欲乘机作乱。‘沙丘之变’将重现甘泉,太子誓要翦除奸邪,匡复社稷。”

太子控制了长安城,却迟迟未能发兵甘泉宫。他手中掌握的长乐、未央两宫南军卫士不足以战胜甘泉宫御前护驾的郎官、期门、羽林,他必须尽快掌控南北军。然而这场君臣父子之间的仓猝变故,京师百官犹疑不定。丞相澎侯刘屈氂不敢接受太子征召,仓皇出逃,连丞相印绶都来不及携带,仅派长史乘驿站快马奏报天子。

甘泉宫中,天子刘彻派往长安召还太子的使者回来复命。

使者奏报:“太子要杀小臣,皇帝专使的旌节也被射之,长安城宣言:‘但有甘泉宫来人,立斩不赦!’小臣侥幸逃回。陛下!太子确实犯上作乱。”

天子刘彻沉吟不语,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忠厚儒弱的长子会叛乱。使者偷偷觑了一眼侍立侧旁的黄门苏文,又嚅嚅奏道:“小臣还听闻太子在长安城中以‘沙丘之乱’激励百官参与叛乱。”

病中的天子刘彻闻言一震,犹如听闻晴天霹雳,他在七宝琉璃榻上坐了起来。脊背隐隐发冷,顿觉毛骨悚然。

“沙丘之乱”和“沙丘之变”都发生于沙丘一地,仅一字之差,却是两场截然不同的事变。“沙丘之变”是一场臣子阴谋的政变,“沙丘之乱”却是一场王子策划的兵变。

“沙丘之乱”更是一场逼死君父的事变。雄才大略、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晚年宠爱吴娃,禅位给幼子赵惠文王,自称主父,犹如后世的太上皇。但是赵主父因为早年废黜了嫡长子赵章的太子之位,禅位之后又怜惜废太子安阳君赵章。赵章得到君父怜悯,于是谋逆弑弟夺位;赵惠文王的军队平乱,杀死叛乱的安阳君赵章,围困赵主父居住的沙丘宫,赵主父被活活饿死在沙丘宫。

天子刘彻晚年确实宠爱钩弋夫人和钩弋子刘弗陵,却并没有废黜太子刘据之意。但天子不这样想,不代表太子不会这样想。太子会因为疑忌自己有意传位幼子刘弗陵而起兵逼宫,杀死幼子刘弗陵,将自己围困在甘泉宫活活饿死。

“太子是想逼死朕!”天子刘彻怒吼道。为了保证自己不被太子逼死,必须迅速强力镇压太子的军队。

丞相的长史前来奏报,天子刘彻问道:“丞相在做什么?”

长史回禀道:“为防止中外震动,臣民惶恐,丞相正在严密封锁消息。”

天子刘彻勃然大怒,叱责道:“事情已经蜩螗沸羹,人尽皆知,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即刻下令丞相澎侯刘屈氂率军平乱。

长史上奏请示:“平乱之际,太子如何处置?”

天子刘彻愈加愤怒,捶击着金缕玉带枕,厉声谴责道:“刘屈氂既尊为丞相,又贵为宗室,朕希冀他能像周公一样辅治天下。可他处变惊惶,举动失措,毫无周公风度。周公当年大义灭亲,平定‘管蔡之乱’,难道还不敢杀亲兄弟管叔和蔡叔吗?”

丞相澎侯刘屈氂是天子刘彻庶兄中山靖王刘胜之子,也是太子刘据的堂兄,天子刘彻以周公平定‘管蔡之乱’的故事下达上谕,实际上已经宣告了处死太子。

颁赐丞相玺书的时候,天子刘彻闭目沉吟了良久。这道诏书下达之后,长安城中必定会是一场血雨腥风,无论死伤的是哪一方的士兵,都是皇帝的子民,父子之间的战争,却要导致无数无辜的生灵涂炭。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命丞相以牛车为盾橹,不要和叛军短兵相接,不要死伤太多的吏民!封锁长安,紧闭城门,不要让叛军出城,不要让战事蔓延到长安城外!”

大战迫在眉睫,天子和太子都在紧急集结军队。天子刘彻从甘泉宫返回,移驾长安城西的建章宫,颁布诏书征调京辅都尉、左辅都尉、右辅都尉以及三辅附近各县的军队,部署中二千石以下官吏,统一归丞相兼职统辖。太子刘据派出使者矫诏,赦免长安城的中都官刑徒编成军队,命少傅石德及门客张光等分别统领。

当三辅各县的军队源源不断地出现在长安城附近,太子刘据开始知道自己判断错了。他愤而起兵是依据“沙丘之变”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和当下时局有一个关键并且重大的不同,“沙丘之变”中的秦始皇已经驾崩,而“巫蛊之变”中的汉武帝还在人世。除了皇帝的符节,没有任何人能调动军队,当汉军抵达京畿,只有一个解释,天子刘彻尚在人世。三辅各县的军队确实是被皇帝的符节征调而来,而且为了区别于皇后和太子的赤节,天子刘彻所发的赤节上加注了黄旄。

七月壬午的事变已经由逼宫演变为自卫,太子必须尽一切力量召集更多的军队。火已经点燃,为了不在即将而来的暴风骤雨中熄灭,必须一刻不停地添柴加薪。长安城中的南军卫士在皇帝的黄旄赤节抵达之后必然会渐渐倒戈散去,中都官刑徒人少势孤,唯一的胜算是争取到京畿重兵的北军和骁勇善战的八校尉军。

太子刘据派遣门客和囚徒中的死士持节分别征调八校尉军,自己亲自去北军大营征调北军。他亲自前往北军,固然是由于北军兵众势重,而且监护北军的护军使者任安曾经是大司马大将军长平烈侯卫青的舍人,希望能以皇后、太子二宫之尊和卫氏故旧之谊让北军护军使者任安发兵,挽救卫氏于危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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