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暗暗骂道:“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却佯装笑脸地向龙息请教道:“王子博学多才,通晓多国语言,也曾游历列国,见识卓越不凡。那么依君之见,北道安宁当有何良策呢?”
龙息掏出绢巾擦了擦涕泪,敛容回答道:“西域兵连祸结,皆由匈奴与中夏而起。若匈奴向北退出白山,中夏向东退入玉门关、阳关。两家休兵息战于西域,则西域列国就可以安宁平靖了。”
副使卫候大声说道:“王子此言正和我心!如此,请王子马上出使匈奴,若匈奴军兵日出之时退出白山,汉军日落之前肯定退入玉门关、阳关。”说完揶揄地看着龙息的脸色。
龙息急急地说道:“中夏为礼义之邦,匈奴为豺狼之国。自然中夏要守礼义,取信于匈奴。汉军定要先撤出西域,如此我去说服匈奴撤军才算师出有名。”
副使卫候大笑着说道:“既然你都说匈奴为豺狼之国了,那么礼义的大道理,他们多半不懂啊!世人皆说匈奴人贪狠无信,我怎么能够相信汉军撤出西域后匈奴人一定会撤出西域呢?”说着不知不觉间掏出明晃晃的匕首插在熊燔上,恶狠狠地说:“只有胜者是不用守礼的!我们中夏人可以讲礼义,那是对待谦谦长者、淳淳善士;也可以逞勇斗狠、横暴残忍,那是对付豺狼虎豹的。”说完,割下一大块熊燔,旁若无人地大啖大嚼起来。
龙息正垂头丧气无可奈何之际,突然卫候用匕首指着他厉声喝道:“你去和匈奴人说去!匈奴人只要先撤,汉军马上后撤,谁不撤谁是母婢奴、父老狗生的竖子。”龙息被卫候的气势吓得缩了脖子,众吏反而被副使卫候骂人的粗言俚语引得哄然大笑起来。只有节使皱了皱眉头,在扜弥王的大殿盛会之上,言语粗俗不堪,有损中夏之颜面。好在扜弥王和焉耆王子都在长安客居时间不久,接触的又都是礼节有加的士大夫,并没有听懂如此粗鄙之语。
龙息端起琉璃杯饮了一大口葡萄酒,定了定心神,然后向节使问道:“中夏既然号称泱泱大国,为何对于西域索求无度呢?贰师将军伐大宛以取良马,南道使者驻于阗以采玉石,北道使者驻乌垒以索旃裘,还有安息、身毒之香,诸国每年都要向中夏天子岁贡,西域物产源源不断地向东运往中夏,这是泱泱大国应有的风范吗?”
节使微微一笑,坦然应答道:“中夏与西域之民,大多同属于农耕之民,所需并不缺少。粟黍可为粮秣,桑麻可为布帛,皆可丰衣足食、自给自足。你所说的西域之物产都是中夏所无的异产,安息、身毒之苏合香,大宛、乌孙之马,于阗、楼兰之玉,莎车之罽,龟兹之毡,焉耆之裘,这些确实都东入中夏。但是,中夏之绫罗绸缎、绢缟锦纨、漆盒陶壶、铁刀铜镜,这些也自东而来传入西域。”
节使看了看龙息身上的锦袍缎带,指着锦袍缎带说道:“王子身上所衣,腰间所佩,皆为中夏之物。倘若玉门关、阳关不开,绸缎何以得之,东西流通之物何以得之。”他不待龙息辩解,继续侃侃而谈,“至于岁贡天子之物,只是诸国守人臣之礼。况且诸国岁贡,天子岁赐倍于岁贡之货值,而且天子收取的是中夏所无而诸国异产的骆驼、良马、玉石、毡裘之属。而麦粟、牛羊之类,我们中夏出产亿万倍,何须索求于西域。况且大宛之役,汉使先以金马求购汗血马,大宛王不守礼义,劫杀我汉使,故而汉军恭行天罚,何来豪夺于大宛之说。”
节使见龙息无可辩驳,以匈奴为例继续说道:“匈奴仆僮都尉驻于焉耆,王子应当知道匈奴向西域诸国征收之赋税,都是禾麦、羔驹、皮毛、毡罽之类。中夏出产之禾麦、羔驹比西域多出亿万倍,中夏的绫罗、绸缎更比皮毛、毡罽华丽舒适何止百倍。匈奴贫瘠,中夏富饶,王子为何要责备中夏取异产于西域,而对匈奴繁苛赋税不置片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