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自尽于姑苏台后,越王返回了山阴城。临行前,命大将畴无余一个月内攻下姑苏城!
十月,吴军继大将胥门巢在笠泽之战中殉国后,右将军展如单骑深入敌营刺杀畴无余失败,被越军乱箭射死;下将军菇曹誓死守城,姑苏城破之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与城同亡!
吴王次子姬子地,率领残余禁军退守阖闾宫,以越王姬为质,妄图作垂死挣扎……
越国,山阴城越王宫紫薇台。
“越王越王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烈火烹油不夜天。”相传紫微星乃帝星,新建的越王宫就坐落在紫薇台上。
满目花团锦簇的越王宫里,只有一个地方与如今的欢庆景象格格不入。凤仪殿里寂寂如空,殿外的荣华盛景都被紧闭的宫门关在外面。越王从姑苏台回来后,再也没有踏足这里半步。
西窗下,静坐的雅鱼形若枯槁,鹿郢跪在她面前,担忧的看着她。自吴王自尽、越王向其讨要施夷光和无韵的消息传来后,她就迅速的消瘦了下去,那身厚重的王后朝服压得她直不起腰来,仿佛二十年来一直支撑着她的东西突然被抽离,整个人都失去了鲜活。
“母后,请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父王他只是一时糊涂!”鹿郢苦求道。
雅鱼摇了摇头,他何曾真的糊涂过?“这么说,丞相的谏议被他驳回了?”
“是,”鹿郢的脸上露出难堪之色,“父王说施夷光和阿韵本就是我越国人,忍辱负重只为了等到荣归故里的这一天。如今吴国已灭,她们二人对社稷有功,若是任她们零落在外,岂不是背信弃义之举?”
雅鱼冷笑一声道:“他也知道信义二字么?丞相怎么说?”
“文丞相说,女色祸国。前有褒姒,后有西施,宁肯杀之,也不能接进宫!”
“他倒是有些见识,可惜比范蠡是差远了!陛下他明明是想江山美人共享,他看不出来吗?”
鹿郢低下头,子不言父过。
雅鱼喃喃道:“也许他不是看不出,只是太自信了而已。良将守国门,文臣死社稷,又一个伍子胥罢了!”
鹿郢抬起头道:“母后,阿韵怎么办?”
雅鱼站起身,将鹿郢扶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鹿儿,你妹妹看似柔弱,实则性情刚烈。陛下若坚持要将她据为己有,就是把她往死路上逼。该怎么做,你自己拿捏,事关你的前程,母后不能替你做这个决定。”
鹿郢沉思一刻,对着她躬身施礼道:“请母后放心!”转身走了出去。
雅鱼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微笑着流下泪来。儿子,你终是成熟了,母后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她走到几案前,提笔写下了几行字:
君为王,我为后,结相从期白首。君为奴,我为婢,人间反覆何容易。
为婢不离家,为奴去适吴。死生未可测离别在斯须。君谓妾勿悲,忍耻乃良图。自怜儿女情,能不啼乌乌。
仰盾庭前树,一岁一枯。与君若有重荣日,匆匆未可弃褕翟。
落笔之时,还是有一滴泪,静静的打在了竹简上。
江山丢了,还能找回来,你的心丢了,又该去那里寻找……
是夜,越王后雅鱼盛装逝于凤仪殿……
当日,丞相府。
文种称病不上朝已有三日,朝堂上也未有任何旨意传来,府中的幕僚齐集在他的书房中商量对策。他的手中拿着老友范蠡派人送来的信,信上字字戳中了他的痛处。“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
“何不去?”文种苦笑一下,去不了了……
五日前,他与陛下在朝堂上为了是否继续北伐争执了一番。陛下坚持要继续北上会盟诸侯,而他则认为现在还不是越国称霸的时候:吴越大战刚止,应当暂停用兵,休养生息。二十年来,陛下第一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甩袖而去。
三日前,两人又为了施夷光与离无韵的去留争执不下。他原本提议将她们留在吴地避世隐居。陛下却坚持要将两人接回越王宫,“她们二人对社稷有功,若是任她们零落在外,岂不是背信弃义之举?”他一听此言,心头顿时警钟大作,坚决要处死二人。陛下再一次甩袖而去!
府中的幕僚还在为明日上不上朝而争执不下,只有管家文千对他附耳道:“丞相,咱们是否要早作打算?”
“没什么好打算的了!”文种黯然道:“给公子玉的信可否送到?”
文千小声道:“丞相放心!小人亲自将信送到了公子手上,公子看完后将信烧毁了。”
“公子说了什么没有?”
文千皱眉想了想道:“公子什么也没说,让小人回来了。”
“甚好!”文种捻了捻胡须道。
不一会儿,一名家仆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老爷,陛下派人宣诏来了!”
“哦!”众人愕然,陛下想通了吗?文种高声道:“速速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