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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梅里行(1 / 2)

 腊月初八,吴王下旨:腊月十六,梅里祭祖。

腊月初十,祭酒李蒙上奏:太子自省,请旨:主祭之人由姬子地暂代。

腊月十二,陛下与王室及宗亲酌商后,准李蒙奏。

腊月十四,王室与公室宗亲启程。

姬吴国故都原在梅里,平地少,水环郭绕。阖闾时,伍子胥建议弃交通不便,逼仄狭长的梅里,将都城迁到江水下游南岸,西南为丘陵与太湖,东至大海的枢要之地,并亲自设计督造了姑苏大城。但每年年节时,王室宗亲仍会回到梅里祭祖并守岁过年,以示国强不忘本元之意。

无韵坐在马车里,腿上放着鹿郢派人送来的一条紫色的宋锦压雪披风。她手捧着鹿郢的信笺,也不知看了多少遍,笺上的内容她早已默记于心。

“今秋风雨调顺,稻谷盈仓。文种大夫说,山阴大城明秋即可完工。妹妹可还记得,山阴水道上,哥哥曾许诺,带你走遍山阴大城?

母后身体康健,只是思念妹妹,每日都要到妹妹的漪澜殿去小坐一会儿。倪前给妹妹捎去的海珠是南海鲛人所采,母后说此珠是她平生仅见,也只有此珠才配得上妹妹大婚时的凤冠。紫色的披风是母后亲自缝制,她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唯劝天寒多加衣,妹妹神仙般的模样,唯有紫色配得上。家里一切都好,妹妹勿念!”

若是一切都好,哥哥,你为何没提自己一句?

无韵拉起车窗的帘子,野地之间,梅里桑麻五谷俱已收割,田畦俨然。芽儿为她倒了一杯水,心疼的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容。她知道,王姬将自己的心逼进了绝境,自己日夜焦虑,却是无能为力。

车队朝发夕至。傍晚时分,梅里故都梅宫的城郭已经映印在夕阳里,众人按制各自安置不提。

腊月十六,诸人早起。诸侯,七衣、服玄;王子,五衣、服朱;姬子地代太子主祭,服玄;无韵还未与姬子皙成婚,跟着紫玉以王姬之礼服五衣、朱。

祭拜宗庙,献祭牺牲,三拜九叩,告慰祖先,祈求上苍,国富民安。

年关已近,隆冬寒至。各宫各殿烧起了地龙。今年因太子被禁,胜玉自尽,给年节添了许多压抑的灰色,连尚在稚龄的王子王姬也不敢过于喧闹,乖乖的躲在自己母亲的寝殿里。

整个梅宫,素日里一片寂静。腊月二十的清晨,天色阴霾,不到半刻,空中便飘起雪来。雪落纷纷似霰,江南如此大的雪实乃罕见。都说瑞雪兆丰年,沉寂多日的梅宫里,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吉兆而惊喜不已。

黄昏时分,紫玉领着苏儿来到了无韵居住的偏殿,苏儿的手上捧着一个厚厚的包裹。

紫玉新换了一件粉白的披风,她得意的在无韵眼前转了一个圈,“韵姐姐,你看我的新披风好看吗?”无韵细细的大量了她一会儿,只见那件披风将她姣好的面容映衬的粉妆玉琢一般。

无韵看着如娇花照水般的她,由衷的赞叹:“妹妹这件披风确实好看!”

紫玉开心的笑道:“姐姐也有一件呢,苏儿,打开包袱,将披风给姐姐穿上试试。”

“是!”苏儿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大红的披风,“王姬请。”

无韵盛情难却,只得任由芽儿和苏儿为她披在身上。

佳人独立,满堂惊艳。

紫玉拍了拍手,“姐姐,你素日里总喜欢清淡的颜色,我也以为姐姐穿浅色衣服最好看。祭祖那日,姐姐穿了一身红色的礼服,真真是亮瞎了众人的眼。所以,母亲特意将最爱的红色给了姐姐,自己留了件紫色的。(如此,你哥哥送你的那件只好压在箱底了。)姐姐穿着吧,梅宫的后面是好大的一片梅林,与咱们西宫的不同,全是野生之物,今日大雪,梅花定是盛极,紫玉正好与姐姐同去踏雪寻梅!”说着,拉起无韵的手向外走去。

风停雪凝,梅宫后山枯梅遍野,素梅傲雪竞绽,不负梅里之名。

紫玉领着无韵穿行梅林里,梅淡人近。远处观之,行至之处,仕女翩然。

公子皙依梅而立,白色的披风映的他似雪堆玉砌,翩若惊鸿。

“哥哥,”紫玉远远的唤道,“你也在此赏梅?可是巧了。”

“嗯,比你们早来了半刻,梅花开的正好。”子皙看着渐渐走过来的身影,红色果然最是衬她。

“母亲说,她近日有些畏寒,让我剪了最好的梅枝,带回去给她插瓶。韵姐姐,你和哥哥帮我选选可好?”

芽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无韵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她带着芽儿寻了些梅萼初绽的花枝剪了下来。回头看到子皙寻了些梅枝遒劲的剪了下来,而紫玉则寻了几根整枝,一边让武涧拿剑砍了下来,一边喃喃自语:“嗯,这些送给母亲插地瓶最好不过。武涧,你帮我扛上吧?”

“是!”

“苏儿和芽儿先跟我一起送回去,新梅娇嫩,离枝易枯。韵姐姐体弱,就不要跟着了,我去去就回。哥哥,你替我陪姐姐半刻,莫让她在林子里迷了路。”说完,领着众人转身而去。

雪地里有片刻的沉静,被紫玉扔下的两人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无韵静默了一会儿,见子皙只是默默无言的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难为,屈身施了一礼就要离去。

“我们不会有子嗣!”身后之人突然急声道。

无韵猛地转过身来,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子皙疾步上前扶住了她,帮她轻轻靠在梅枝上。无韵抬起头,惊愕的看着他。

“抱歉,是子皙无状了,吓到了你。”他歉然道:“只是,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坦诚相告的好。我与母亲谈过才知你近来为何如此消瘦。你且无需担心,因恨而生的孩子有我一个就够了。”

他转开头,看向不远处傲立的一剪寒梅,“你我不会有子嗣,你也无须去服那些伤身的药。在澄塘边,我曾与你说过儿时的际遇。那些无法言喻的疏离与苦闷,子皙绝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再遭遇。前些日子,齐国传来消息,定国柱石天智君已逝。如今,齐国情势已是风起云涌,田陈势大,早有取姜齐而代之的野心。三年内,田氏若是代齐,齐楚之间的婚约只有作废一途。齐吴必将战起。到那时,若你执意要走,子皙定会设法送你离开。”

无韵轻声的问他:“公子为何待无韵如此?”

他转过身,凝视着她疑惑的眼睛,“你可会害我?”

无韵摇了摇头,“无韵不想伤害任何人。”

“你可会悦我?”

无韵讶异的看着他,片刻后轻轻的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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