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923年……
颜美清微微蹙起了眉头,习惯了看农历的她,一时间忘记了这天到底应该是公历的几月几号,只记得,是元宵节。
是的,元宵节。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她婉转的声音,如泣如诉,如同一段柔滑的丝绸,轻抚过面颊,传说中的“绕梁三日”,也不过如此。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颜美清才在京城里有着“笑千金”的名头。
想到这里,她真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嫣然一笑。
记得,这“笑千金”的名头,还是当年德王爷启泓赠予的,其实,也谈不上赠予,他只是偶然来戏楼里听戏,听到颜美清的唱腔,然后,合着拍子,用手指轻叩香炉,慢慢吟了一句:“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
无论是启泓,抑或是颜美清,都没有想到,这看似无心插柳之举,居然不胫而走,成了她的名头,甚至有段时间,她的本名颜美清,反而没有人知晓,更多的人知道的是“笑千金”的称号
更让启泓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有一天,一掷千金,把颜美清迎回府中。
倘若是换了十多年前的启泓,得知自己有朝一日会一掷千金,啊,不,是耗费了三千两的银子,把一个戏子迎进府中,绝对会气得拔出佩刀,从镇守的漠北草原,骑着自己的爱马若飞,一路狂飙回京,把这个不肖子孙活活劈成两半。
那时候,还真是年轻啊。
启泓轻轻婆娑着自己斑驳的两鬓,不禁感慨,漠北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可当年,他骑着若飞一路狂飙,中途不歇,不用三天,就能够抵达京城,换做是如今的他,即便是站半日都捱不下来。
那千里的狂飙,倒不是启泓凭空想象,而是真的那么做过。
那是漠北的深秋,和内地不同,深秋的漠北已经飘雪。是的,漠北,飘雪的漠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漠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漠北……与那些个在京城里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不同,启泓主动请缨,坐镇漠北,北方四省,并入华夏版图千年之久,绝对不能说是蛮荒之地,但,肯定无法与繁华的京城相提并论,哪怕是被派去的官员,也都将这调任,视作发配,启泓却自愿要去,在朝野上下,可以说是引起了好一阵骚动,德王爷要培植自己势力,阴谋篡位的言论,从未消停过,可启泓听了,只浅浅一笑,不作解释。
有道是,流言止于智者,既然如此,又需要作什么解释?
可他不作解释,自然无法阻止别人解释,在他差点把爱骑若飞累死,赶到京城,为父皇奔丧,他的皇兄,也就是后来继位的新君,启渊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来了?”
身处深秋京城的启泓,听到兄长的这句话,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凛冽的漠北。是啊,怎么来了?身为人子,千里奔丧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是,身在帝王家,寻常百姓家的伦理道德,根本无法适用,因为除了父子兄弟的关系外,他们还多了一层关系——君臣。
启泓久久地,久久地望着自己的兄长,久久地,久久地,一时间,他忘记了自己应该怎么称呼面前的这位熟悉而陌生的男人,是皇上?抑或是兄长?
要是换做儿时,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顾虑,记得那也是一个深秋,父皇带着启渊、启泓兄弟二人秋围,临晚,启渊什么都没有猎到,启泓偷偷塞了两只鹿给了哥哥,好让他不至于给父皇启煊责备,启渊说什么都不肯要,说是弟弟的,不是自己的。
启泓哈哈笑着,打马而去。
“你我兄弟,分什么彼此。”
启渊望着启泓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鹿,微微蹙起了眉头。
因为是兄弟,所以,不分彼此吗?
区区几只鹿是可以这样不分彼此,别的呢?也能不分彼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