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宁霄从竹屋中走出，一个人躺在长满杂草的斜坡上，叼着一根草，目不转睛地望着满天的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顾浩从一旁过来，也像他一样躺在草地，二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小子，知道快走了以后是不是还有点舍不得啊。”顾浩偏过头，笑着问道。
“我...我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回不去家，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以前的生活都被安排好了，突然让我一个人过真有点不太适应。”宁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迷茫。
短暂的沉默后，顾浩开口道：“小子，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嗯？浩叔你的身世？这我还真没听过，以前老是听你说各地的故事，你自己的还从来没提过。”
“从开始习武修炼的那一刻，灵者的生活就注定不会平凡。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厉害的灵者是顺顺利利就傲视天下的，其中艰难险阻，非一般人能想象。我的身世说来有些坎坷，曾几何时我也只是一个最底层的，为了生活不断拼命的小角色罢了。”
顾浩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故事，宁霄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天才，虽然我们的家族并不是很强，但在国家中也占据一席之地。那个时候，家族间互相竞争很大程度就看有没有天赋好的后辈。天赋异禀的年轻人有可能成长为新一代强者，这对习武家族来说是最大的好事。在这个尚武的世界，天赋好算得上是一种上天的恩赐，而从小的我就顶着天才的光环。论修炼速度，我在家族中无人能比，在整个国家的同龄中也罕有匹敌者，这种荣耀带给我的只有多不胜数的赞扬和奉承，我也欣然接受，不断壮大我的天才之名。在这个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应该是将所有同龄人踩在脚下，让所有人仰视。”说到这里，顾浩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的追念。
“不久之后，家族遭到灭顶之灾，皇室的权力争夺让我的家族成了牺牲品，当时新登基的皇帝下令诛灭全族。那时我才认识到以前炫耀的东西有多不值一提，在那些屠夫面前，我根本生不起对抗的念头，实力差距岂止一点。为了保存最后的血脉，族人拼死把我和妹妹送了出去。短短几天，我就从别人夸赞羡慕的天才变成了个东躲西藏的丧家犬。”
“那时候，我才知道所谓的第一天才是多可笑的称谓，也是在那时，我才真正看清了自己。我随后带着妹妹逃离国家，隐姓埋名，过着难民般的生活，吃着原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食物，住在满是蚊虫的野外，还要天天躲避不断追来的士兵。他们害怕我成长起来以后回去复仇，不顾一切也要把我二人灭口。在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处在煎熬之中，甚至想要寻死，可我还有妹妹，我死了没人照顾她。嘿，别看你兰姨现在独当一面很厉害，当年也就只是个跟在我后面哭鼻子的小女孩，那时我才渐渐发现，其实她的天赋完全不在我之下，只是一直隐藏在我的光环之后。我得保护妹妹，至少不能死在她前头啊，所以我带着她亡命天涯，从那片大陆几经转折，吃尽苦头，才渐渐摆脱了追兵。”
“在路过这的时候，我们无意间发现了一处遗迹。在那儿，我和你兰姨学了阵法铸造和治病炼药。从那以后，我俩凭着还算不错的修炼速度和遗迹里记载的本事渐渐变强，最后被镇灵南宫的宫主邀请，成为了客卿长老。借助那儿的资源，我们进一步突破，才有今天的实力。”
说完这些，顾浩舒了一口气，望着天空继续道：“你兰姨她心地善良，即便是逃命也毫不抱怨，为家人报仇的事情就担在我身上。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雪恨，家族几百条人命必须血债血偿，在成为镇灵南宫的长老后，我把将当初害我族人的那些家伙屠戮一空，用他们的血祭奠族人。其实我最对不起的人不是父母，而是那个本不是姓顾的管家，平日里总是笑眯眯地喊我三少爷，被我呼来唤去也毫无怨言，最后竟硬生生挨了别人二十几刀还死活不放手，嘴里拼命喊着‘三少爷快跑，快跑。”他只是个没修炼的普通人啊，被人灌注灵力用刀捅在身上，多痛，可就是不肯放手。我的命是他用二十几刀换来的。刀砍在身上疼不疼我以前不知道，后来混迹大陆的时候被各种人砍伤，一刀一刀真的很疼，那时候我才清楚那时候顾福为了我这个骄横跋扈的三少爷受了多大罪。”
“镇灵南宫的长老报私仇是犯了大忌，连语兰当年也极力劝我别为了过去的事情自毁前途，可当我看到自己身上还没淡去的刀痕，想起十几年前顾福的那张笑眯眯的脸和那一声声的三少爷，我就知道这个仇不能不报。后来我真的去报仇了，镇灵四宫集体震怒，一致决议要把我驱逐出去。宫主被迫亲自审问我，我只说了一句话。“我欠了人家一条命，不能不还，不然死了没脸见他，没脸听他夸我，也没脸再让他喊我三少爷。”宫主听了也没多说，只是花了大代价，力排众议把我二人留了下来，我欠他一份情，所以才答应来到这教你。”
长叹一口气，顾浩伸手，随意地拨开天上的乌云，露出点点星光，盯着一颗星星久久凝视。
“你说他为什么不顾一切地救我呢，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越到后来我越发觉得人活着真不容易，为了活命就必须得去拼命，所以趁着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指不定明天就死了呢，当时我就是这么跟自己说的。灵者在普通的人眼里是风光无限，跟我差不多的家伙随便就能翻山覆海，撕天裂地，看起来无所不能，可背后的辛酸又有几人知。这些年我几次死里逃生，见识了太多人和事，想来总是唏嘘不已”
瞥了一眼听得入神的宁霄，顾浩略有些尴尬地笑道：“呵，今天话有点多，你别介意。”宁霄摇摇头，眼神复杂，问道：“浩叔，你说既然灵者的世界这么凶险，人为什么还要一直修炼呢？”
“修炼其实不是目的，只是一种途径。如果你想要金银财宝，如花美眷，那只要修炼到破体境化形境就足以成为俗世中的人上人，享受荣华富贵。如果你想要夺天改命，那就得修炼到更高境界。你想要什么就去做到相应的程度，修炼只是提供一条实现目的的道路罢了。”
听了顾浩的话，宁霄似有所悟却依然郁郁寡欢，听的道理太多，路却依旧不知道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