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郑到成都,一路上,越是接近目的地,我就越是紧张。
我的心情非常矛盾,一方面,我希望快点到家,快点见到我娘和弟弟;另一方面,我又有点害怕回家,因为那意味着我立刻就要进宫。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之后,我对那个地方总是有莫大的恐惧,总是觉得,自己一旦再进去,就会再也回不来了。
此外,我的咳嗽越来越厉害。
之前烧退了以后,咳嗽就没有好,一开始觉得只是小事情,毕竟每次感冒,都要有段时间才会所有症状都消失,而之前中毒过以后,我就时不时地会咳嗽,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但后来我发现,我并不是烧退了,而是持续低烧,人一直昏昏沉沉,坐在马上时间一久就东倒西歪的,且我咳嗽咳得越来越厉害,直到后来能咳出血来。
我没有告诉赵统这些事,他看到我一直都很累,就让我和他同乘一骑,这样他可以照料着我。至于我咳嗽,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叮嘱我说,回去以后一定要立刻找董医官看看,这样咳下去可不行。
进成都城前一夜,我的睡眠差到了一个境界,好不容易睡着,半夜里突然惊叫着醒过来。
赵统就睡在我旁边,我们在三年之前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同床共枕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一叫自然也把他吵醒了,他起来安慰我,抱着我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突然就哭出来,缩在他怀里说,“我梦到自己进宫,然后被妖魔缠住,出不出来了。我好怕,那会是真的。”
他抚着我的头,在我耳边低声说:“不怕,不怕,只是梦而已。”
过了一会儿,我平息下来后,他平静地对我说:“敏敏,这次我回成都后,就和刘禅请辞,我把赵家军给我弟弟,你也料理好家里的事务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一些渺茫的感觉,好像那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可这就是我们之前说定了,现在也很快就要实现了。
“好,”我在他怀里低低地说,“不过要等我照料好我娘才行。不然她一下子失去了我爹,我又再出走,我怕她会受不了。”
“好,”他吻着我的额头,“我的敏敏总是那么善良。”
在他怀里我继续睡了会儿,但还是不安稳,早上起来两个眼睛都肿着,还充血,这下倒好,要装作大哭过都不用化妆了。
进成都城之后,赵统把我一路送到丞相府,看着门外挂起的白灯笼,和黑白二色的挽联,我的心又沉重下来。
“敏敏,”赵统把我扶下马,“我不能陪你进去了,你……别太难过了。”他始终还是担心我。
“嗯。”我应了一声,抬头看看“丞相府”三个字,金色的大字此刻在阳光下却透出寒凉的光泽。我深吸了一口气,踏了进去。
下人都穿着白色孝服,看到我回来,立刻去报我娘,小新知道我来了,马上出来接我,看到我眼泪就出来了,她哭哭啼啼地告诉我,说前线来报是昨晚到成都的,我娘一听到我爹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已经昏厥了几次了,身体极度虚弱。
我表示知道了,先回房换了套白衣,带了白花在头上,然后去见我娘。
我娘卧在床上,容颜憔悴,面色苍白,眼角伊稀还有泪痕,瞻儿站在一边,也是眼眶泛红,他纯真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倔强,这一场变故,似乎让他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娘,”我跪倒床边,“兮儿回来了。”
我娘双眼睁开一条缝,她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娘,您不要太难过,爹……爹他不会想您这样。”我把赵统劝我的一套都来劝我娘,“爹会想您带着瞻儿,开开心心地活下去。瞻儿以后长大了,会带着媳妇回来,会给娘生两个胖孙子。”说着说着我眼泪就涌了上来,以后这相府内的一切,注定没有我的身影。
我娘太过伤心,并没有看出端倪,但或是听了我说的,她脸色稍稍缓和,“兮儿,娘知道你要带瞻儿进宫报丧,快去吧。”
我点点头,让下人带着瞻儿去沐浴更衣,我自己也要再梳洗一下。
辞别母亲,带着瞻儿一路来到宫门口,我抬头看看那高门琼楼,那玉阶天道,总让我觉冰寒异常,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姐姐?”瞻儿往前走了几步,看我没跟上来,回过头来看我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勉强对他笑了笑,跟了过去。
经过小黄门通报,刘禅宣我们进见。
我走到内殿,他双手反翦背后,手里拿了一份奏章,立在那里,神色忧郁。他已经一身素白,显然是已经知道了我爹的死讯。
“陛下。”我和瞻儿双双下跪,“臣女诸葛果,携弟诸葛瞻,因家中遭逢变故,家父于日前……”我吸了口气,硬压下泪意,“丧于五丈原,特来向陛下报丧。”
刘禅让我们平身,“诸葛果?”他疑惑地问了句。
“是。家父临终前给臣女取正名诸葛果。”我压着喉咙尽量不让说话声音变调,可刚一说完就开始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