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我开始浑身发冷。我翻了个身,背对着赵统,整个人蜷缩得更紧,而且开始有点发抖。
“敏敏,敏敏。”我竟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赵统在叫我。
“怎么这么烫?”他摸摸我的额头,声音焦急,“我去找军医。”
我想抓住他,让他不用去,我只是受凉了感冒而已,我知道该怎么开药。可我慢了一拍,他已经冲出了营帐。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并不清楚,待到我再有意识,是一碗苦药正在我喉间流淌到肚子里。我稍一动,就被呛到了,赵统赶快住手,把碗往旁边一放,来给我拍背。
“好苦。”我低低叫了一声,“我不要喝。”
“谁叫你病了!”赵统一横眉,“你高烧不退两天了!自己的命还要不要了?”
“两天?!”我惊道,“那大军……”
“大部队已经在退了,你现在是在后队,和姜维所部一起走。”他把剩下的药放到我嘴边,“所以你要早点好起来,不然就没法走了。”
我看看黑色的药汁,把心一横,接过来一口吞下,这下苦得我呲牙裂嘴的。
这好像已经是我全部的勇气和力气了,喝完药我就瘫软在赵统身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帐内,那个木像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木像……”我抬手指着那地方,“到哪里去了?”因为紧张,我的声音都开始发抖。
“敏敏,”赵统拉着我的手,重新放到被子里,“姜维已经拿去上色了。”
“可是……还没刻好呀。”我有气无力地说。
“敏敏,你已经刻好了。那天我看你一下午了,你早就刻好了,但是你还在精雕细琢一根根胡须,一根根眉毛。”赵统把我搂得更紧了些,“敏敏,该放手了。就是你爹在天上,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听到他的话,我抖了一下,“我爹他不想吗?”
“当然不想。”赵统柔声道,“你爹那么疼你,他会希望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所以他才要告诉你回去的方法。他是希望你,若有去处,能离开这个乱世,回到千年以后,回到你自己父母的身边,我们也可以无甚顾虑地在一起。”
“回去吗?”我喃喃道。
“即使你选择留在这里。”他并不想逼我,转了话峰“你还有你娘、你弟弟,你还有我,你爹也会希望你开心地活下去。”
他的话在我脑子里面回响,一字一字咀嚼,半晌之后,我嗡嗡地说:“那我现在能去看看那木像吗?”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看?”赵统在我耳边说,“你快点好起来,很快就能看到了。”
“嗯。”我郑重地点点头。
他似乎很高兴看到我这样,让我睡下,我平心静气,没多久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烧退了。只是还有些咳嗽,没办法,病也不可能一下子都好得干干脆脆。
姜维来看过我,告诉我他已经都布局好,不用担心。我其实并不担心这个,只是还想看看那个木雕,上过色以后,应该会……更相像了吧?
三天后,后队拔营。
走了没多久,忽闻后面传来喊杀之声,只见司马懿亲自领军前来追赶。人吼马嘶,气势颇大。
姜维在前领队,后面把军情报上来,他不慌不忙,停了队伍,自己穿过队伍跑到最后,等着司马懿。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司马懿,之前两军对阵的时候虽然也见过,但没距离这么近,看得那么清楚。
历史上说司马懿鹰顾狼视,果然是真的。
这倒不是说他真的可以自视其项背,而是他的目形狭长上挑,眼头沉坠,目光锐利如锋,有如鹰狼。
曾经我如同看名人那样的兴奋心情此刻荡然无存,如今我看着司马懿,只觉得恨得牙根都在发痒,为什么我爹死了,而他那样卑鄙的人却活着。我知道他还不会死,但我至少想看到他抱头鼠窜的样子。
司马懿驱马到军前,看到姜维正悠然地等着自己,眉头微微拢起,闪出些许犹豫之色。
“司马懿,”姜维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你来得正好啊。”他微微一笑,举起手中令旗。
几乎同一时间,山岗之上鼓声大奏,军号嘹亮,司马懿脸色一变,看向高处,只见有兵卒推出一辆四轮车,车上我爹坐着,羽扇纶巾,衣带飘然,姿态若仙。
“司马懿!你中我家丞相之计也!”说着他一挥令旗,拍马突进。
司马懿大惊失色,一手抱头,一手控僵,打马就往回逃,姜维追了上去,身后喊杀震天。
但我却没有去看司马逃走的狼狈样,我抬着头,看着阴霾天空下我爹的样子,陡然笑了起来。